苏盏慢吞吞踱步过去,徐嘉衍把烟掐了,人站直,“想好什么说辞没?”
迈向他的每一步,她脑子过了一万个理由,但都不如一句诚实,最终她来到他面前,缓缓垂下头,如实道:“见我老板去了。”
果不其然,他好不吝啬地赏了她一个爆栗,“白天怎么说的?不是让你不要乱跑?”
徐嘉衍就站在他面前,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苏盏走了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下一秒,她往前跨了一下,猛地抱住他精瘦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前,
“徐嘉衍。”
他停了下来,也不再说话,就静静由她抱着,走廊静悄悄的,窗外是风雪,尽头的窗户没关,有风雪涌进来,吹着她的头发。
“嗯?”
他手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
苏盏搂着他的腰,眼神无意识地盯着某处,咽了咽嗓子,“好像一下子都不能离开你了……”
“挺好的啊。”
他平淡地说着,心里却不知有多么得意。
看,他们多像,谁都不肯服软,只要对方一低头,另一个,立马弃械缴枪。
……
孙超接到徐嘉衍电话的时候还挺讶异,这人难得会主动找他,等他到了约定的地方,更讶异了,他妈的居然还带了女人。
孙超到的时候,徐嘉衍踩下刹车缓缓停下来,他敲敲玻璃窗,降下,看到副驾驶座上漂亮的女人眼睛都直了,“我操丨你大爷,还真带过来了?大半夜约我出来虐狗?”
徐嘉衍弯弯嘴角,冲他一仰下巴,“你先过去找位置坐,我去停车。”
等他停好车拉着苏盏过去的时候,孙超已经码好了两排酒放在桌面上,见他们俩过来,一瓶瓶开过去,“咱们俩兄弟见面,别的不说,三瓶先下。”
徐嘉衍挡住他的手,“别,我今天开车过来的。”
孙超一挥手,“找代驾,或者让你媳妇儿开,或者你开,你媳妇儿喝?”
徐嘉衍罢罢手,“不是我诓你,你喝不过她。”
孙超这一听,来劲儿了,他妈居然喝不过一个女人?说什么也要跟苏盏来上一局。
最后还是徐嘉衍自己上了。
苏盏要帮他喝,被徐嘉衍一个眼神瞪回,孙超见状,从未见过他这样儿啊,给他激动的,连连啧声:“哟哟,真该让以前队里的人瞧瞧,谁说我们大神不心疼女人啊,这疼起媳妇儿来我看着都辣眼睛。”
“……”
闹归闹,调侃归调侃,都是几年打游戏过来的情感,喝到后面,两人都不说话了。
孙超现在已经退役了,早就脱离这个行业,算算明年徐嘉衍也要退役了,不禁感叹时光飞逝,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声音都哽咽住了,情绪上头,忍不住跟他吐露心声:“说实话,电竞圈那么多人,我就服你。”
徐嘉衍不动声色喝着酒。
孙超觉得不得劲儿,猛力锤了两下桌子,“我他妈真就服你,过两天的决赛别给兄弟丢脸,听到没,拿下,必须拿下。”
——那可是大满贯啊。
徐嘉衍没说话,目光平静看着他。
孙超长得不算帅,眉浓鼻塌,带着副眼镜,标准的宅男长相,还有点微胖,他当年是被迫退役,常年窝着打游戏,身体出了毛病,反应跟不上,二十岁不到就退役了,他整个人靠在凳子上,微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那双细小的眼里,满满都是遗憾。
对往事,对过去,对信念,对信仰,满满都是遗憾。
没人理解,被迫放弃梦想,怅然若失,抱憾终身,最开始那段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不忍再说下去,一句话引出了太多感伤,他抹了把眼泪,拍拍徐嘉衍的肩膀,“不说了,来,喝酒。”
只有一个。
电竞圈更多的是像孙超这样的人,打不出成绩,因家人、朋友、社会压力、生存压力以及各种外界因素放弃梦想。
苏盏望着孙超,她忽然好想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崇拜pot。
因为他的身上,有他们达不到的成就。
而他却一直在证明,一直想努力纠正人们对这个行业的成见,纵使命运跟他开了多次玩笑,他依旧试图将自己不公的命运拨回正规,一遍又一遍。
……
昨晚喝到太晚,两人回到酒店,苏盏掏房卡开门,徐嘉衍在她耳边吹气儿,苏盏挡开他,“你别乱动,找不到房卡。”
然后他倚着门看着她笑,那眼神……
门开了,下一秒,她就被他拖进去,直接抵上门,劈天盖地吻下来。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十分娴熟,一边吻一边脱她衣服,苏盏挣扎,“等等啊——大明他们都在隔壁呢。”
他不听,自顾自手上的动作。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更大胆,动作更快,转眼,羽绒服外套被他扔到地上。
苏盏要蹲下去捡,“别乱扔啦!”
徐嘉衍今晚特别兴奋,一把将她捞起来,重新压上门板,直接将她抱起来,双腿架在自己的腰间,撩起她的上衣,头埋进去。
苏盏去拨他的脑袋,“别。”
到底抵不过他的力气,瞬间上身被剥精光,在解胸衣的时候,他废了半天劲都没解下来,急了,直接在她肩上咬了口,恼:“自己解。”
苏盏想骂人了。
喝了酒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要我自己乖乖剥干净洗白送上门了是不是?
徐嘉衍呼吸越来越重,见她没动静,惩罚似的在她脖子上狠狠吸了口,苏盏疼的低呼一声,转头看了眼边上的全身镜,草莓已经成型了……
她想杀人了啊!!
怎么疯起来就没边了。
……
昨晚折腾到半夜,苏盏身体闹钟醒了,踹一脚隔壁的那人,“几点了?”
徐嘉衍没醒,下意识去捞床头的手机,迷迷糊糊间瞟一眼,扔回去,把苏盏重新搂进怀里,把她脑袋按进自己颈间,声音慵懒沙哑:“……九点。”
今天没比赛,起床就直接回雅江,这个时间队员们估计都还没醒,苏盏安心了,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等两人再次睡醒,时间已经十点半。
苏盏醒的时候,徐嘉衍已经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她从被子里爬出来,伸了伸懒腰,揉揉头发,眯着眼打量他。
昨晚的记忆犹新,发现表面上看着再禁欲的男人,一到床事上,花样百出,热情奔放,真是令人难以自信,不过这点,苏盏也佩服自己,她身体软,适应能力强。好不容易迷瞪着眼,要睡去了,又被他给弄醒,来来回回好几番,折腾到半夜,不知道哪儿来的精气头。
徐嘉衍背对着她在吹头发,腰间裹着一条浴巾,背肌线条流畅,一双长腿踩在地上,小腿肌肉匀称。
苏盏对着他的背影,想象了很多遍,这副身材如果穿上西装的样子。
“徐嘉衍。”她唤他。
他把吹风机关掉,转头倚着桌子看她,“嗯?”
苏盏俩眼睛闪着光:“我回去给你买套西装吧?”
他疑惑:“为什么?”
她笃定地说:“你穿西装一定好看,不,全世界最好看。”
“穿衣服为了好看?”他弯了下嘴角,摸了一支烟喊在嘴里,“不是为了保暖么?”
徐嘉衍潜意识里拒绝西装,连白衬衫都拒绝。
不够自由,满满的束缚感。
“你穿一次给我看看呗。”
他抽着烟坏笑,“有什么好处吗?”
苏盏:“什么都答应你。”
“做什么都行?”
“做牛做马都行。”
他噗嗤笑,“你到时候别反悔就行。”
苏盏看着他夹着烟,笑得吊儿郎当,多半能猜出来他脑子想的是什么混账事儿了,随即翻了个白眼给他。
什么禁欲系!都是骗子!
徐嘉衍那些坏心思都仅限于在床|上,当他穿好衣服,认认真真站在镜子面前刮胡子的时候,那一脸淡漠,禁欲感又浮现了。
反差太萌。
系统自带bug,无法修复,这男人就是块沼泽,只会让她越陷越深。
……
陆烨明真的如他所说,几天后,来到雅江出差。
那时,苏盏正在上班,陆烨明开车到她楼下等,还是辆骚气的法拉利,停在公司门口惹人瞩目,苏盏下来的时候,他正倚着车门抽烟,高兴地直跟她招呼,“下来挺快的,想我了?”
苏盏没理他,“你来干什么?”
陆烨明弯下腰,望着她眼睛,“忘性真大,出差公干,顺便看看老朋友。”说完,抬头扫了眼这幢大楼,不屑道:“好好的自由职业你不干,非要跑这儿来朝九晚五上班,你真是作死。”
他打开车门,“上车吧,去看看苏菡。”
苏盏把门嘭一声关上,气急败坏道:“你别跟我提苏菡!”
陆烨明掐着腰,收了笑,舔了舔门牙,瞪着眼睛,火冒三尺高,不由地拔高了音量:“来劲儿了是吧?你跟我吼?”他拿手点了点她,撇了撇头,“好啊,好啊,你个没良心的!你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你?”他用力地拍着胸脯说:“是我!陆烨明!你倒好,迷上个小白脸,说走就走?”
苏盏也忍不住骂回去:“你放屁!当初要不是谢希天天来学校堵我……我会答应你?这些年你确实帮了我很多,你要的报答我给不了,我可以把这些年从你那儿赚的钱全部还给你。还有,他不是小白脸。”
陆烨明被她气笑了,“还给我?钱能还清,你耽误我这么多年,怎么算啊?感情债,你怎么还?”
“耽误?什么叫耽误?我吊着你了么?你让你喜欢我了么?我给你希望了么?”
陆烨明被她气的直点头,“能耐了啊你,翅膀硬了啊你,你就要跟他在一起是吧?”
苏盏别着头,眼神异常坚定,连紧绷的下颚都看上去比平时硬气,弄得陆烨明气不打一处来。
“苏盏,你死了那条心吧,他家里不会同意的。”他毫不留情地点出。
陆烨明深知这姑娘倔强起来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样子,她认定的事情,撞破南墙她也不会回头,想要她服软,低头,那是难上加难。
可他却不知,苏盏在徐嘉衍面前,服软,低头,那只是一个摸头杀、壁咚的瞬间。
他又于心不忍,口气软下来,“去看看苏菡吧,有些事我给你捋一捋。”
……
谢山墓园。
山上雾气特别重,迷茫茫一团,两旁的松树寒风挺立,远远望去,迷雾中,青松一片,高耸的九十九级台阶,依旧陡峭地让人害怕。
两人并排走着,苏盏一路都没有说话。
陆烨明也识趣,知道她心情不佳,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两人找到苏菡的墓,照片上的小姑娘笑靥如花,这是她唯一一张带笑的照片,苏菡不爱拍照,也不爱说话,拍这张的时候,苏盏费了些力气。
看到沈梦唯的时候,苏盏总是想起苏菡,如果那年她没出事的话,现在大概也这么大了。
姐妹俩只差一岁,从小感情好,苏菡性格比较内向懦弱,苏明朝跟苏盏都习惯将她保护起来,直到上了学,因为先天的优势,两人的差距渐渐体现出来,虽然苏菡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苏盏知道她跟自己疏远了,渐渐变的内向起来,有些话甚至都不愿意跟她说了,但尽管这样,苏盏也经常试着开导她,可苏菡,就像缩了壳儿的蜗牛,不听也不理,就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藏着许多事儿,却不再告诉她。
她发现苏菡得了抑郁症是在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在妹妹房间里发现了一本敞着的日记本。
苏菡平时很宝贝那本东西,因为她没有朋友,连苏盏跟苏明朝都不再信任,她开始写日记,苏盏一直都知道,却也从没有想过要窥探她的*,那天是个意外,苏盏看她摊桌上,想过去帮她收妥,却不小心看到了最后那几行字。
她有点不敢相信,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妹妹每天写的东西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字里行间却透着对世界的愤世嫉俗,厌恶,以及无数次想过就此告别人世。
她震惊,害怕,同时又确定她跟母亲一样,患上了抑郁症。
苏盏的母亲是个美人儿兼学霸,医科毕业后进入了市医院外科工作,喜欢爬山解压,一次登山的时候遇上了苏明朝,苏明朝当时是城里有名的富商,丰神俊朗,一眼终生,两人迅速结了婚,起初的日子过得挺平淡也幸福,直到后来生下苏盏和苏菡,那阵苏明朝工作又忙,顾不上照顾,请了保姆照顾,苏母患上了产后抑郁,精神状态一直没有调整过来。抑郁症直接到后来发展成了多疑症,苏明朝那时候应酬多,他自身条件好,也不乏又女人喜欢往上贴,苏明朝向来都是有礼拒绝,但吃饭的时候难免会沾一些香水味,苏盏的母亲那阵闻到香水味就开始盘问质问,发展到后来两人经常半夜里吵架,精力疲乏,直到有一次,在一场手术中,因为精神状态不佳,判断失误,导致患者大量失血,手术失败,患者当场死亡。
意外每年都会有,但那年医患关系似乎特别紧张。
患者家属闹到医院,要求苏母一命偿命,记者每天堵在医院门口和苏家,被苏明朝强压下去,堵得了媒体,堵不了悠悠众口。
苏母成了停牌医生,抑郁症日渐严重。
于第二年夏天,自杀在苏家别墅。
苏盏跟苏菡那时都很小,苏母出殡之后,她们才明白,妈妈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可那时,苏盏也没哭,苏菡也没哭,面对那些同情的目光,两个小姑娘在葬礼上不言不语,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
苏明朝在老婆死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生意也一落千丈,更顾不上俩孩子,等他茫然回过神的时候,苏盏跟苏菡都已经快小学毕业了,因为父亲的萎靡,苏盏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可在学习上,苏盏聪明,连连跳级,她没想到这成了妹妹的压力。
这些年,深夜里,她总是兀自流泪。
如果那时候,她稍微懂一点人情世故,稍微遮那么一点儿锋芒,也许就不会造成妹妹那么大的压力。
她自责、懊悔,痛心疾首,总觉得妹妹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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