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香!”
“跪拜!”
一身蟒袍的赵元年站在最前方,其身后,是宗族亲眷以及一众滁州城的官员。
乾国每年有一日,是宗室的礼节。
在这一日,无论是上京城的官家还是各地的藩王,都必须肃穆以待,认真祭祀。
因为这一日,是乾国的官祭。
乾国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是亲兄弟,官祭之日,乃是两位皇帝的父亲祭日。
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夺了社稷,按理,追封往前三代,其父,也得皇帝尊号。
太宗皇帝以皇太弟的身份继位后,一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二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统,故而将其父的祭日,嵌入大礼,设为天下公祭。
这意思是,将乾国的正统,提升到了他父亲的那一辈;
简而言之,就是虚化了其从哥哥手里拿下天下的“违和”感,尊奉的是起家的是“父亲”,自己和哥哥是平等的,正统从父亲那里传承下来,从哥哥手上转交到自己,礼法上,就名正言顺得多了。
当今大乾官家的祖父大乾仁宗皇帝,削减了这一日的国祭奢靡,改为宗室之祭。
这位仁宗皇帝在乾国史书上,留下了极为“靓丽”的一笔,他在位时间挺长,且素来节俭,任用贤臣,有容人之度量,开创了大乾众正盈朝的时代,为士大夫所称颂。
但也就是在他这个时代起,
太宗皇帝北伐失败后所建立的马政之策,开始逐渐废弛,一度稍显充盈起来的乾国骑兵,其数目,也就是真实存在的数目和战力,开始下滑。
同时,西南土司之乱出现,糜烂数十载;
北羌开始叛乱,为祸一方,一度自立为王;
沿海海匪成患,以吴家为代表的一众大海商近乎成为乾国南海的无冕之王;
乾国爆发了自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由地方教派所掀起的农民起义。
据说,
燕国的三皇子曾上折子给自己的父皇姬润豪,希望能以乾国“仁宗”为标杆,以立大燕新纲;
彼时,大燕门阀林立,皇权受压,忠心于朝廷的官员也都在想方设法地去尝试破除这个局面,三皇子只是将自己这个折子呈送了上去。
燕皇姬润豪收到折子,很快就对三皇子下发了赏赐。
但魏公公可是记得,当晚在御书房,看完三皇子折子的皇帝,只是很随意地摇摇头,笑道:
“仁宗之仁,仁在读书人;仁宗之德,德在士大夫。
可惜了,我大燕,读书人少啊。”
魏公公记得,皇帝将折子缓缓地掰断,发出一声脆响。
在日后,
当魏公公来到皇子府邸亲眼目睹了只是一个守备将军的郑凡拿起刀鞘对着三皇子胯下砸下去……
“咔嚓!”
魏公公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了御书房那一晚的一幕;
或许,
有些事儿,早早地就注定了。
…
现如今,
福王府的身份和地位,并未削减,甚至比先福王在时,还拔高了许多。
先福王在位,一方面,故意骄奢淫逸,将自己当猪养,也确实是把自己养成了一头肥猪,和朝廷以及官家的折子里,朝廷和官家一直在劝诫福王爱惜身体,切莫福禄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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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么?
赵元年记得自己福王曾对自己说过,
这世上,除非你的家人,其他人说你太胖劝你减一点点的,你以为是在关心你,实则,是在瞧你的笑话。
福王是战死的,死因有些玄奥,因为那一晚的绵州城,没有被攻破,但福王还是被人削去了脑袋。
后来,
据说是一位守备将军,拿下了福王的脑袋,还去找了靖南王邀功;
再后来,那位守备将军一路攀升,最终,成为了大燕的军功王爵。
很讽刺的是,因福王死于他手,所以,福王的死,伴随着那个人的水涨船高,其死的价值,也在水涨船高。
甚至流传出了一种说法,福王本可以活下来的,但看见了那位守备将军后,感应到其日后必成大乾心腹之患,故而冒险想要除去他,可惜,失败了。
先福王的故去,给福王府留下了一笔政治遗产,毕竟,先福王是奉旨落脚绵州城的,官家和朝廷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谁都不愿意担责苛刻宗室与苛刻亲戚的名声。
不像是大燕先皇帝和现皇帝,对宗室的苛刻,已经近乎做到不要脸了。
而现福王,在燕军攻破滁州城后,恪守了“礼节”。
温家卖国,还随着燕军举家搬迁去了燕国,有对比,才能更好的凸显,福王府,可谓经受住了诱惑,恪守住了底线。
再之后,
被册封继承爵位的赵元年,开始主动向朝廷请求,削减自己的俸禄和待遇,以求为朝廷减少压力以练兵图强。
他这样带头了,其他藩王也就不好意思不跟着一起上表。
接下来,还有一连串其他的事儿,赵元年都是以宗室的名义,不惜出卖自身阶级的利益,以换取来自朝廷和官家的好感。
不仅仅是福王的位置,稳如泰山,连带着权力,也被不断地拔高。
朝廷需要他这个懂事的藩王,来向宗室开刀,为此,必然会舍得给一些甜枣。
现如今,
滁州城的福王府,下辖的护军编制,提升到了五千。
当年滁州城外围本有两个大营,当初燕军打进来时,有一个大营是被调往了三边,留守的一个大营被燕军直接冲垮了。
现如今,滁州城有三个大营,往外还有福王府的护军卫队。
燕人当年的南下,将乾国的面皮给撕了粉碎,为此,乾国上下在战后确实是扩充了军备,也尽可能地剔除了不少账面上的水分。
尤其是乾国的北方,因为意识到纯粹靠三边无法真正阻拦燕人铁骑的南下,故而在各个州府重镇之间,进行了扩军。
其目的就是希望日后燕人再要南下时,可以在这里就被拦截住,不能再被一马平川了。
祭典结束;
赵元年转身,向一众到场的宗室以及官员谢礼,众人回礼。
可以看得出来,众人的神色,都有些肃穆;
这并非是在这种祭祀场合所要刻意表露出来的神情,而是因为自北面,尤其是东北方向那里,不断的有坏消息传来。
这些日子,城内也开始逐渐流传出一些谣言,说燕军,又将打到滁州城。
没办法,当初曾来过,现在一听燕军好像又打进来了,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燕军还是朝着自家这边过来。
百姓们如此,
滁州城的这批老爷们,心里自然更为忐忑。
“孤累了,劳烦诸位稍待,本王去后宅见问一下母妃再来与诸位大人会晤。”
“王爷自便。”
“王爷自便。”
赵元年微微欠身,走入了后宅。
他长大了,也成熟了,胡须也已经蓄起,蟒袍在身,伴随着步履轻微摇摆,自有一股子宗室藩王的气派。
经历了当年的事儿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走到后头,他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随即,又重新整顿好自己的情绪,走入自己母后所在的后宅。
外头的宦官和女婢在赵元年挥手之下,蹑手蹑脚地散去。
赵元年跨过台阶走了进来,看见自己的王妃和两位侧王妃,正陪着自己的母亲跪在蒲团上。
她们,也是宗室的一份子,男人在外头祭祀,女人在里屋也是一样的。
赵元年看向自己的母妃,岁月,似乎不曾在母妃身上留下丝毫的印记,她依旧是那么的知韵,那么的柔和。
“你们都先下去,孤与母妃有话要说。”
“是,王爷。”
“是,王爷。”
两个侧妃搀扶着王妃一起下去了。
摆着祭奠之物的厅堂内,就只剩下这对母子。
赵元年走过去,搀扶着母妃起来。
福王妃起身,坐下。
赵元年奉茶,福王妃接了。
福王妃开口道:“听说,今日来的官员们,格外多呢。”
赵元年点点头,道:“东北那边传来了很多消息,一会儿说是燕军主力打进来了,一会儿又说是一支燕军偏师脱离了战场,一会儿呢,又说那支燕军打着平西王的旗帜,说什么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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