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氏便让人过来泠雪轩,将三间正房的槅扇和柱子上都重刷了一遍新漆。又找人请了匠人来,在右手边的鹿顶耳房里撘了灶台,又做了一应其他之物,将这里改造成了一间小厨房。落后她又遣了小厮出去采购盆景之物,随后就给叶明月送了两盆茶花,一盆水仙来。
叶明月瞧着那两盆茶花叶片光洁青翠,花朵繁丽,心中极是喜爱,便让人将这两盆茶花分放到了条案旁侧的两只高几上。至于那盆单瓣水仙,清水供在玉石条盆里,眼下打着花骨朵儿,却还没有大开。叶明月便让人将这盆水仙放在了西次间书房的书案上。因又想着这几日三房里的六妹妹叶明蓉是要搬到院子旁侧的东厢房里来住,而东厢房那里的槅扇和柱子油漆也是有些剥落了,于是她便让前来刷漆的匠人顺带将东厢房那里的油漆也都修补好了。又遣了小丫鬟和婆子,将东厢房里外也都打扫干净了。
正巧有个妈妈带了两个小丫鬟,手里拿着笤帚和簸箕过来。那妈妈自称姓李,说是在吴姨娘和六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今日过来是打扫六姑娘往后要住的东厢房。叶明月便笑着指给她们看,只说东厢房她已是让人打扫干净了,剥落的油漆也都是修补好了,又殷勤的问着六妹妹什么时候会搬过来。
李妈妈向她屈膝行礼,恭敬的说着约莫这几日六姑娘便会搬过来。
叶明月便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命着小茶拿了几百钱过来给李妈妈,说是天冷,让李妈妈和那两个小丫鬟拿了这几百钱去买些酒吃,去去寒气。
李妈妈千恩万谢的接了这钱,领着小丫鬟去回禀吴姨娘。
吴姨娘原是三爷叶贤和身旁伺候的丫鬟。因叶贤和喜她生的秀丽,性子又平和,便禀明了蒋氏,正儿八经的给她开了脸,抬了姨娘。
她被抬了姨娘以后,依然是安分守己,再温顺也没有。且这么些年统共也就只生了一个女儿,是以虞氏也容了她下来。
李妈妈掀帘子进屋子的时候,吴姨娘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活。而八岁的叶明蓉则是盘膝坐在旁边,正从小陶罐子里拿了核桃在剥着。
李妈妈见状,赶忙抢上前去,说着:“哎哟姑娘,您怎么倒亲自剥起这个来了?仔细折了您的手指甲。”
一面又说着站在一旁的桃叶,怎么她不剥这核桃,倒让着姑娘来剥了?
叶明蓉生的极可爱的一副相貌。两颊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
“李妈妈,你不要怪桃叶,这核桃是我自己要剥的。昨晚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想着要吃核桃酥,所以方才便问姨娘讨要了这些核桃。我又想着自己亲手剥的核桃,做出来的核桃酥定然会比以往的好吃,所以这才要自己剥的。”
李妈妈是叶明蓉的乳娘,自小便照料着她长大,自然是晓得她没其他的爱好,就一样,爱吃东西。
现下听得她声音清脆的这样说,李妈妈掌不住的就笑出了声来。
吴姨娘也抬头望着叶明蓉,面上笑容温婉。
因又转头问着李妈妈:“泠雪轩的东厢房这样快的就打扫干净了?”
李妈妈就回道:“方才我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泠雪轩,不过刚进院门呢,正巧碰见了五姑娘。五姑娘问明我的来意之后,便笑着对我说,东厢房她早就是遣了丫鬟打扫干净了。随后我也瞧了一瞧,里外确实都打扫收拾的好好儿的,便是连槅扇和柱子上剥落的漆都让人修补好了呢,现下瞧着就跟新的一样。”
武安伯府的规矩,姑娘公子小的时候都应是养在嫡母身边教导他们规矩。等到他们大了,就都另拨了院子让他们单独去居住。因着虞氏自己有儿有女,且心里也不耐烦教导庶女,是以叶明蓉这些年便一直养在吴姨娘身边。但现下既然蒋氏发了话,让叶明蓉迁到泠雪轩去居住,吴姨娘自然是不敢违逆。
但吴姨娘心里肯定也是舍不得的。现下听得李妈妈的话,她便担忧的问着:“那个五姑娘,你瞧着可还好?难不难相处?”
“若据我方才看来,这个五姑娘模样生的又好,行事又大方,最是个好亲近的人了。“李妈妈笑容满面,满口的称赞着,“咱们六姑娘同着她住在一个院儿里,姨奶奶您尽可以放心。”
“若果真是这样,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便是往后蓉儿不与我住在一起,她每日与五姑娘一块儿上学下学,日常一块儿伴着,也是好的。”
——武安伯府的公子固然是要上家学,姑娘也是在园子里单独的辟了一处屋子出来,专门的请着人来教她们认字读书,抚琴学针线之类的。不过到底是姑娘家,要求就没有那么严格,所以一过腊月就给她们放了假,等到明年过完正月十五元宵之后再开课。
吴姨娘顿了顿,因又说着:“既然五姑娘帮着咱们收拾了那东厢房,那我也得要送她些什么才好,不然就显得咱们不识礼数了。”
想了想,便起身自一处箱子里寻了一块上好的缎子出来,说是要绣一只荷包,等着过几日叶明蓉搬到泠雪轩去住的时候,她要亲自送去给叶明月。
*
正是年底的时候,武安伯府里里外外都是极忙碌的。
虽然现下叶绍松不过是空有个武安伯府的爵位,手中并没有实权,但朝廷照例每到年底还是会有封赏。若是在以往,这样的几百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但现下武安伯府早就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倒都要指靠着这几百两银子过年呢。
林氏好歹是当着家,日常武安伯府所有的出入银钱都要从她手里过,所以她一早儿的就遣了人去告知了叶贤锦一声,让他有空的时候去礼部那里领了这朝廷的封赏回来。随后陆续两日又有各处的庄头送了今年的租子过来。
武安伯府在老太爷手上的时候还很兴旺,庄子足有近十个。但传到了叶绍松的手里,成日家的花天酒地,后来又是叶贤锦拿银子捐了官,早就是变卖了好几个,到现下也就剩了这四五个了。可偏生今年天气不好,这四五个庄子的租子都较往年减少了个三四成。
林氏皱着眉,放下了手里的单子,心里只盘算着现下过年和明年一年武安伯府的开销费用。但越盘算她的眉头就皱的越深,最后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没处去变银子啊。想了想,也就唯有省俭这一条道儿了。
可偏生今日又是放月钱的日子。她眼见得那样多白花花的银钱流淌了出去,心里更是越发的觉得痛了。
好不容易的到了快午膳的时候,眼瞅着阖府里的月钱都发放完了,林氏正松得一口气,忽然就见帘子一掀,小丫鬟走进来通报,说是二太太遣了她身旁的丫鬟文鸳过来领他们二房这个月的月钱和今年的年例来了。
林氏听了这话,险些不曾当场倒过气去。
武安伯府每年年底的时候要给各房发放年例,另外每个月初十会给各房发放月钱。以往十六年里二房远离京城,自然是不需要给她们发放月钱和年例的,但是现下人家回来了......
林氏一时就咬了牙,心里只想着,二房做什么偏生赶在年底回来?这样今年二房的年例是少不得要给他们的。便不是腊月初八回来,晚得几日回来也是好的,这样至少还能省下一个月的月钱来。但是现下,二房这个月的月钱和今年的年例都是省不掉的了,这就得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了?
薛氏她一定是故意挑了腊八这日回来的,为的就是能拿今年的年例和腊月这月的月钱。
但其实林氏也晓得,薛氏手里不算其他的店铺,仅庄子就有六个,地段又都好,每年的租子加起来就是多少了?说起来她一个人手里的银子都比这整个武安伯府里的多,哪里还会缺这些年例月钱?她不过就是成了心的要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林氏有心想要不给二房这次的年例月例银子,但是还未等她开口,就听得垂手站在一旁的那丫鬟文鸳在说着:“奴婢临来的时候,我们太太说了,咱们二房这十六年来虽然都不在府里,但论理来说,咱们二房也只是暂且不住在这府里罢了,却并没有同府里分家,所以这十六年来的月钱和年例咱们二房也是都该得的。我们太太的意思,原是想让大太太您今儿就将以往十六年里咱们二房该得的月钱和年例一并补齐给咱们的。但是我们太太随后也说了,据她回来的这几日冷眼瞧下来,咱们府里这些年的日子仿似过的也不是很好,实在是可怜见的。她原也不差这点子银子,左右只当积德行善做好事了,所以这十六年的月钱和年例她不要也罢。只是现下既然咱们二房是回来了,今年的年例和这个月的月例那却是说不过去的,所以还请大太太现下就算清楚了,将咱们二房今年该得的年例和这月的月钱交给奴婢,奴婢好回去对我们太太交差的。”
文鸳的这番话说的又脆又亮,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听了,面上的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二太太最后的那句话,明面上说的是为大太太和这府里着想,所以才大度的不拿这十六年的年例和月钱,但是暗地里,可不是有奚落之意?且也有炫耀之意?
你们眼里心里的瞧不上二房,但殊不知她薛氏的眼里心里也是瞧不上你们的呢。
丫鬟婆子都听得出来薛氏的言外之意,林氏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当即只气的一张脸都蜡黄蜡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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