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筱被他逗笑了:“你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幼稚,还有,卓然是招你惹你了,这么看不惯?”
程勉装没听见,拿起遥控器乱换台。
虽然在发射队的时候程勉为卓然打抱不平,但他本身还是对卓然有意见,一是他从小就看不惯卓然在院里横着走的样子,也见不得她跟院里的小女孩联合起来欺负和孤立何筱。何筱琢磨,这两人的针锋相对估计也得维持一辈子了。
来回奔波了几日,两人精疲力尽,早早地就入睡了。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早晨不到六点,程勉就醒来了。这是当兵八年养成的生物钟,即便是再累,也会按时起床。
何筱还在睡着,呼吸绵长均匀。程勉也没叫她,轻手轻脚地把被子叠好,放进了柜子里,之后又将趟过的床的一侧铺平。着装完毕后出了门,绕着小区跑了三公里之后又去买了何筱从昨晚就开始惦记的烧麦和小笼。
回来时笑笑同志依旧没起,程勉洗漱好了,将豆浆热上之后就去叫何筱起床。何筱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看他穿着一身齐整的冬常服,就知道吃过早饭他就要走了。半睡半醒间在他身上蹭了蹭,程勉笑着拍拍她:“你可别招我,惹起火来你又灭不了。”
何筱瞬间就清醒了,切了他一声,进卫生间去洗漱。
程勉脱了外套,坐在外面沙发上等着。忽然有声响从大门处传来,眉头一挑,程勉走过去打开了门。
田瑛原本正借着楼道微弱的光分辨钥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还吓了她一跳。待她看清开门的人时,更吃惊了。
程勉也才意识到这门开得有些鲁莽了,可到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于是很快恢复镇定:“田阿姨,早上好。”
田瑛换鞋进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笑笑呢?”
“何筱刚起,正在洗漱,我帮您叫她?”
“不用。”田瑛拦住他,两只锐利的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着,“你,你怎么在这儿?”
正巧此时何筱洗漱完了,从卫生间出来了,看见田女士也愣住了:“妈,您怎么来了?”
田瑛不说话,只拿眼看着程勉。
程勉微微一笑,礼貌道:“正好要回部队,听说笑笑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她。”
田瑛一听这话急了,忙拉过来何筱问:“身体哪儿不舒服啊?去医院看过没?”
“没、没事。”何筱回过神,赶紧安抚田女士,“就是来那个了,身上不舒服。”
田女士哦一声,又觑了程勉一眼,这一眼要比之前的柔和许多。来那个了嘛,这小子就是想乱来也没那条件了,田女士放心了。
“我也没事,这不你爸昨晚上做的酱排骨,知道你喜欢,就拿过来给你放冰箱里冻着,到时候下班了你跟恬恬热热就能吃。”
说话间,程勉已经眼明手快地接了过来,帮她放到了冰箱里。
田女士对他这表现还算满意,她回过头,问何筱:“对了,你不是跟你爸说有个朋友受了伤,要去看他。这到底是谁呀,还跑内蒙那么远?”
出发前,何筱并没有将红旗“牺牲”的消息告诉老何,也是怕他这么大岁数了受不住。现在想来,还真是英明之举。
“是叶红旗,他爸爸之前也是导弹旅的,您应该还记得。”
田女士想了想,记起来了。“这小子啊,有点印象。”蓦地眼睛一眯,“既然是导弹旅大院的,那程勉应该也认识,他没跟你一起去?”
何筱啊一声,说:“去了,我们俩一块儿去的。”
田女士哼一声,不吭气了。何筱站在原地有些无措,正好豆浆热好了,程勉招呼他们吃早饭。
何筱见他带上帽子,一副要走的样子,忙叫住他:“你要走了?不吃早饭了?”
程勉看了一旁的田女士一眼,见她没说话,便淡笑了下,对何筱说:“不了,时间不早了,我上午还有事。”
何筱也知道他不想让自己为难,犹豫了下,她对程勉说:“你等下,我穿上外套送你下楼。”
程勉想说不用,可何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一直走到了小区外头,程勉才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何筱:“行了,天太冷,你赶紧回去。”
零下的温度,一点热乎的东西都没吃上就让他走,何筱心里面有点难过。她握住他的手,抬头看他:“前面有家早餐店,我陪你去那儿吃点吧。”
“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虽是拒绝了,可程勉见不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丁点过意不去的情绪,便低声安抚着,“等会儿我自己过去吃点行不行?别让阿姨久等,赶紧回去。”
何筱拗他不过,便说:“那你别忘了吃早饭。”
程勉忙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何筱犹是有些心有不甘,出其不意地上前抱了他一下,转身飞快地离开了。程勉愣了一下,直到那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缓缓地笑了。
看来,丈母娘的刁难也不全是坏事。
上午十点不到,程勉就回到了部队。
实际上他请了一周的假,此时尚未过半。原本是打算多陪何筱几日,再回基地大院看看赵老师。只是他临走之前老兵退伍工作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事儿需要他拍板和执行,程勉想了想,还是决定尽快销假归队。
到了年末,部队每年例行的新旧交替也开始了。老兵退伍,士官选改,新兵入伍,一连串安排下来,忙的最焦头烂额的永远是基层连队,因为绝大多数的士兵都在这里。作为基层的一连之长,程勉此时的压力可想而知。
调到侦察连也有两年了,刚来的时候正好作为接兵干部跟副营长老周一起下去接新兵,回来的时候连队该走的老兵已经走光了。这就是部队的规矩,老兵走新兵来,这两拨人是永远不会有机会见面。第一年的时候老兵退伍和更换装备一齐进行,上面又派程勉外出学习,就又没赶上送老兵。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盘算这件事儿。
程勉的心情很复杂。
算上小时候,他这二十多年可以说都是在部队里度过的,这种迎来送往的看过太多次了。也正是太清楚了,他才明白这不是什么讨巧的事儿,尤其是搁在侦察营。
每年,从招兵开始,到新兵训练,历任侦察营的营长都是拿着放大镜在看人。新兵下连的时候,哪回不是一茬茬的尖子往他们营里来。这尖子多了,是好事儿,毕竟强人多了战斗力就上去了。可它也是个坏事儿,尤其是到了这老兵退伍的时候,更体现的明显。
我军目前正处于机械化向信息化的转型期,科技高速发展,装备更新换代周期也越来越短。这技术上去了,需要的人力也就少了。比如今年,T师整体的留队指标就比往年缩减了些,再分配到下面各个单位,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少。即便是上面对师侦营这样的拔尖单位有照顾,可指标到最后终归是有限的。刨除那些自愿退伍,也不是所有想留的人都能留得下,更别提还有一些走后门暗箱操作的。总之,工作不好做。
程勉回到连里的时候指导员徐沂刚挂断一个电话,眉目间满是疲倦之色。看见程勉,才稍稍有所缓和:“回来够快的啊,那边事办得怎么样?”
知道叶红旗没事儿之后,程勉曾给连里来过电话,徐沂也就捎带着知道了叶队长搞得一堆糊涂事。
程连长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口喝光后,润过的嗓子犹是有些沙哑:“谁的电话?看你愁眉苦脸的。”
徐沂叹了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谁往咱们这儿打电话。”
程勉想了想,笑了:“平时看手底下这些兵一个二个不吭不哈的只知道埋头训练,没想到现在也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说这话可就狭隘了啊,这些人都是尖子,想留下倒不是件坏事。”
程勉也清楚,他看着窗外,手指在杯口边缘摩挲着:“我倒是想让他们都留下,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我都说了不算。”
“得,那咱们就现实点。”徐沂说着,递给他一张纸,“这两天刚做了思想摸底工作,想走的想留的都在这上面,你先看看。”
程勉接过来,首先看的是那些想走的。这份名单相比另一张就有些短,他看到最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张立军。难免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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