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前线快马报告湘军方面有代表前来谈判,不久湘军代表也骑马来到赵李桥总司令。
湘军代表是很有精神的老军人,须发皆白,气度高洁,态度却很强硬,一见面就说:“你们赶快投降!我们刚来三个混成旅的援军,一个进攻就能把你们打垮了!”
柳镜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道:“我只有四千三百官兵,一千六百伤员,却不怕你十万之兵!老子急了,官兵们全端着刺刀冲锋,伤员一律发三个手榴弹,大伙拼个你死我活,来!咱们战场上再较量较量!老先生,还是请回吧!”
说话间,柳镜晓把手枪往桌上重重一砸道:“胜了!下长沙克衡阳,这湖南督军的位置,我也想坐上几天,败了!也不过就是一死而已!”
湘军代表一下子就软下来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郭俊卿看着柳镜晓豪气冲天,心中欣喜,这时倒开口说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那湘军代表答道:“我是湖南谈严。”
柳镜晓这时顺势做个拱道:“原来是谈老前辈,方才失敬,请坐请坐!”
柳镜晓这时言语很客气,这位谈严的辈份极高,他虽是文人出身,可最近二十年来,屡次出任湖南督军、省长之职,手底下更有两个混成旅的基本部队。
湖南内部势力以易恒赵最强,其次就是这位谈严老前辈。
谈严见柳镜晓给足自己了面子,便坐下说道:“这位是柳司令吧?”
王占元任命柳镜晓为前敌总司令,全权负责前线军事,所以谈严才有此语,柳镜晓点头道:“镜晓不才,只是因为职责所在,才暂时统率部队负责作战,谈老先生称呼我一声镜晓便是。”
谈严瞧了一下司令部的军官们,问道:“这几位可都是柳老弟的爱将?”
柳镜晓点点头,谈严又道:“柳老弟你这些部将确实剽悍能战啊,王子春也是运气,不然一周时间我们就打到武汉了!”
柳镜晓不明白此老的用意,便答道:“官兵们不过是尽他们的职责而已,柳老先生何须夸赞。”
谈严说道:“柳老弟,莫要谦虚了,你带一万之众,仓促抵挡我湘军三万悍勇之军,苦战八天,打得有声有色,我军硬是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可羊楼峒还是你手底,虽然在敌对的立场之上,我不得不夸赞一句,当谓是虎贲之师啊!”
这是极高的赞誉了,不过羊楼峒一役,柳镜晓所部能战威名也确实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谈严接下去却话锋一转说道:“柳老弟,你可知道你这个司令的职务已经被免了吗?”
这倒在柳镜晓的预料之内,他倒是淡然处之,答道:“可是陈云杰让程云鹗做了前敌总司令?那和我没有多大关系!”
谈严见说不动柳镜晓,便使出一招杀手锏:“柳老弟,可知这次湘鄂战争的真相?”
柳镜晓很客气地说了句:“请讲!”
谈严便说了湘鄂战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闻。
原来湖南督军易恒赵平时话语不多,为人很稳重,绝非孟浪之辈,他虽受一帮湖北失意军人的鼓动,可是对出兵问题始终未作决定。
这些湖北失意军人一再保证,只要湖南方面一出兵,湖北立即会有民军群起响应,何况鄂军皆不能战,武汉一周即可攻克。
当然,这个保证全部落空了,入鄂之后确实民军群起响应,不过都是专事袭击湘军的民军,更没有想到鄂军有柳镜晓这样一员悍勇的虎将,下车之后和湘军血战八天,尤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最关健的态度是北方鄂直两系的态度,王子春是鄂系的一个旁枝,鄂系恐怕不会坐视不理,至于直系,湖南和直系的关系十分密切,可谁都没有把握直系不会出兵援鄂。
湖南方面便派了代表去保定打探第三师的口风,出面接待是师长陈云杰,可他整天忙于公务,即使碰上,也是“唔唔……唔唔……”,绝不肯说一句实在的话。
这位陈师长平日素以关云长自许,关健时候也学起中国人最喜用的拖字诀,湖南方面的代表未得究竟,准备返程。
不过他们也有意外的收藏,在保定他们倒遇到了鄂系的要角徐又铮,徐向他们表示段总理对王子春素来不满,湘军援鄂中央绝对支持,当然表面的电文战还是需要的。
当然了,有个事情还请湘军方面帮忙,段总理有个内弟,当了许多年的旅长,希望湖南方面能考虑让在湖北当个镇守使兼师长。
段铁民娶了不少夫人,所以内弟颇多,段个人又认为亲戚最亲的人,老喜欢任用这些内弟,这倒是合情合理。
所获极多,付出很少,这是湖南方面非常欢迎,徐又铮还说了,陈云杰方面由他来负责。
果然,下次见到陈云杰的时候,陈师长不知什么时候从川中学了门变脸绝技,说道:“虽然你们侵犯湖北我是不赞成的,但是驱逐王子春我是非常赞成……”
湘军代表遂拍发电报回湘,结果最先得到电报的是最积极主战派的鲁荡平,他当即报告说:“非但徐次长支持,陈师长也赞成驱逐王子春……”至于陈云杰的前面一句,早被他剪去了。
湖南方面这才正式援鄂,没想到碰到柳镜晓这块硬骨头,苦战八天,伤亡近万,还没把柳镜晓的部队完全解决,而直系神速出兵更令湖南方面措手不及。
正说话间,完颜玉琢在武汉拍发了一封万分加紧的电报,柳镜晓一看电文,上面只有五个字:援鄂不援王。
中国人说话的艺术确实是登峰造极,陈云杰那句话:“虽然你们侵犯湖北我是不赞成的,但是驱逐王子春我是非常赞成……”,实际却是要倒过来说,恐怕直军是早看上了湖北这个地盘,就等湘军往这个圈套里跳。
现在武汉恐怕要上演一出逼宫的戏,当然继任的督军大人也要表面谦让几句,然后一脚把王子春踢开。
柳镜晓便把这封电报转给谈严,谈严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继续说道:“柳老弟,你不必在意!何不加我们一方,共创大业!官兵们都赞许柳老弟悍勇无双,我们湖南是非常欢迎你的,只要你倒戈一击,程旅必然大败,到时候直下武汉,我保举你为师长兼镇守使。”
说完软话,谈严又说起硬话来:“兵速神速,如果再拖下去,战局对你们和我们都很不利,你的部队已经所剩不多了,而我军新到三个混成旅,恐怕你的部队支撑不了半天!”
柳镜晓这时候仍然很稳重,他答复道:“这事情太大,能否让我和干部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当然,我保证前线绝无对贵军不利的举动,我们先休战半日,今天我保证给你一个答复。”
谈严对此表示同意,柳镜晓当即召集部队的团营连长开会。
一开始柳镜晓就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但是对于投靠湘军,干部们都很有顾虑,这几天和湘军血战一场,湘军方面的伤亡不小于万人,天知道湘军的承诺算不算数。
至于主张死战的人也同样有疑虑,现在部队剩下的兵力已经只有四千多人,此外还有上千伤员在好里哭天叫地,这一打,部队或许有个生路能突出去,可这上千伤员如何是好。
至于列席的傅斯博和花月影两人,更是坚决反对投靠湘军,这几天没从柳镜晓那弄出多少壮丁来,两个人都打上了定边军的主意,想把这支部队带到台湾去,如果柳镜晓投靠了湘军,他们的打算就全盘落空了。
不过当柳镜晓说到程云鹗旅驻于位于赵李桥后方十五里的茶庵岭,却始终不派一兵一卒增援,蒙定国发话了:“云鹗?让他上来接防好了?我们下去休整再说。”
柳镜晓笑了:“定国,你莫说笑话了,他怎么可能上来增援啊!”
蒙定国笑道:“他是我的老校友,又和我是十几年的老朋友老交情了,师长让我来吧!我就是哭秦庭,也是要把援军哭来!”
所谓哭秦庭,指的是伍员灭楚后,楚大夫申包胥想起当年与伍员说过的“子覆楚,我必兴楚”的约言,徒步跑到秦国借兵。秦哀公迟疑不肯出兵,申包胥在秦庭痛哭,一连七日七夜,感动了素哀公,借兵收复了楚国,蒙定国这里是说的就是这个典故。
蒙定国这样一说,柳镜晓遂派了郭俊卿、蒙定国和慕容雪海三个人一起程旅大营准备哭秦庭,顺便看看陈云杰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一行三人进了程旅大营,见到了新任的前敌总司令程云鹗。
这位程云鹗司令,是前任总理程云鹏的弟弟,也就是张步云夫人程慧香的叔叔,所以一见面,郭俊卿就说了当年和程慧香的一段旧事,套了套交情,然后蒙定国就对程云鹗说道:“右翼实在吃紧,还请云鹗派一团兵,或者一个营增援一下也好!”
慕容雪海很会说话,他在一旁一边打拱说道:“程总司令,您的援兵只是帮助我们控制右翼后方,除非万得已,绝不会让您的部队参加战斗,等到战况平稳下来,立即将您的部队换回!”
出乎三人的意料,程云鹗的答复竟然是:“本部奉命援鄂,但奉陈副使严令,开到前线之后,如未奉本使之令,不许擅出一兵一卒,因此本部不便派兵增援!”
所谓的陈副使指的就是陈云杰,他兼任曹明的副使,所以称为陈副使,三个求援专使大失所望,说了几次,程云鹗都是同样的回答。
蒙团长是个很忠厚老实的人,和程云鹗又是多年老友交情很深,觉得要不到援兵没办法向柳镜晓交代,他情急之下,便跪在程云鹗,痛哭流涕地说:“咱们人不亲,义亲,义不亲,号褂子还亲呢!无论如何,还请总司令急速派兵支援,以策万全!”
程云鹏在感情激动之下,也流露感情激动之下,流露出心里的实话,这回他不称陈副使了,他说:“我真不明白陈云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派我援鄂,可到了紧急关头,又不许我增援,真是奇怪。”
这时大家对直军援鄂的真象,已经完全了解,分明是想牺牲鄂军,独占湖北地盘,所以郭俊卿突然把蒙定国拉起来说:“程总司令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没有陈副使的命令,就是敌军打到中军帐,程总司令也不会还手的。咱们赶快走吧。”
程云鹗很难为情地送我们出来,边走边说:“我的确有难言之隐,不过郭参谋长的话,实在太厉害了一点。”
就在蒙定国在程旅哭秦庭的时候,柳镜晓又得了一个坏消息,王子春通电辞职了。
王子春的通电上说:“……默察时局,非自治无以顺应潮流,军阀揽权,久为世所诟病。子春素性淡漠,何忍以衰病乞退之身,为拥兵自卫之举……”
这是掩饰的说法,另一封通电就说得十分明显了:“我军与敌激战八昼夜,困顿异常,陈副使虽已到汉,但迭经商请赴援,虽承慨允,奈以预定计划,须俟全军齐集后始能前进,而开抵前方之程旅,亦因未奉总司令命令,不能自由作战……”
和王子春一同辞职的同时,还有丁重宣布辞去两湖巡阅使之职,完颜玉琢打电报说王子春十分爱惜这个位置,写辞职通电的时候泣不成声,还算计着这个督军职务一年能弄多少钱。
完颜玉琢见到这种情形,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说道:“如果镜晓早来一月的话,也不至于弄到今天局面。”
王子春也有同感,完颜玉琢才借机要了很多他带不走又不愿留给直军的东西,此外鄂军留于武汉城内的仅有实力七八百人,也划归柳镜晓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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