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再生
须弥山虽然比不上青云门通天峰那般高耸入云,但也决然不低。刚才他们出来的天音寺已是在半山之中,但他们此番向上行去,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这才看到了小天音寺的牌匾。
从外面看来,小天音寺果然称得上一个小字,进出不过三进的院子,与半山之上那座其实恢宏的天音寺相差甚远,但此处距离俗世遥远,但只见周围苍松修竹,密密成林,山风吹过,松动竹摇,说不出的清幽雅意,与山下的热闹相比,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这里就比山下简单多了,他们二人穿过当中佛堂,向右拐了两个弯,走入后堂,便是三间清净禅室。法相走上前去,向着中间那间禅室门口,朗声道:“师父,张小凡施主已经过来了。”
禅室中立刻响起了一个苍老却和蔼的声音,道:“请进来罢。”
法相捧着玄火鉴,用手推开房门,进入屋中后自行将玄火鉴放在普泓上人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向普泓上人合十行过一礼之后,也不理会普泓上人的反应,便自行离去了!
进入禅室之后,鬼厉向四周看了一眼,却只见这禅室中朴实无华,一切摆设与自己在山下养伤的那间禅室竟几乎一模一样。而当今天下正道巨擎,天音寺主持方丈普泓上人,正盘坐在禅床之上,手中持着一串念珠,面含微笑地望着他。
“你来了。”普泓上人声音平和,微笑道。奇怪的是,普泓上人的唇角并未动,但声音却诡异的在鬼厉心中响起。看到鬼厉一脸诧异的望着他,便又解释道:“无需紧张,我使得不过是他心通之术罢了,想来你元神虽未消散,但法力所余已是不多,你我用此法交谈,却也可少消耗你三分的精力。”
鬼厉也曾学佛,虽说研究不深,但对于一些基本的佛门神通还是了解一二,他深知他心通乃佛教用语,乃佛教六通之一。全称他心智证通或智心差别智作证通。又作观心心数法智证通、知他心通、心差别通。即证得他心智,能如实了知他人心中差别相之神通力。相当于十智中之他心智。
而所谓六通者,一天眼通,能看到遥远的或未来的景象;二天耳通,能听到遥远的或未来的声音;三他心通,能知道他人的心想;四宿命通,能知道他人的过去;五神足通,能去宇宙间的各个地方,不是神识去,而是肉身去;六漏尽通,能断除烦恼。前五通通过修禅定可达到,不限于佛教.惟漏尽智证通为佛家的境界,是通过修慧而达到。每种神通因为定慧力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级别,大小相差悬殊。具备六通,不一定就成佛。而佛一定具备六通。具备五通,可以算得上成仙。
普泓上人虽然没有展示出后三通,不过单看其对于他心通所使出时的轻松,就可看出他佛法修为之高超,虽说可能不及兽神道玄之辈,却也绝不在云易岚之流之下。不过普泓上人向来低调,世人虽知其身列天下正道三大宗师之一,虽然佛功绝世,却是少有出手,使得他在旁人眼中,却是三大宗师中的末流,却是可笑之极!
不知怎么,面对这位神僧,鬼厉原本有些动荡的心怀,竟很快就平服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他点头道:“是。”
普泓上人仔细打量着他,从上到下都细细看过,眼中闪烁着异样的慈悲与光芒,手中的念珠也轻轻转动,半晌道:“你应该是有话要问我罢?”
鬼厉立刻点头,道:“不错,我很奇怪,天音寺为何要冒与焚香谷翻脸的危险救我,要知道,虽然你们说天下人都对我的事看开了,但想来焚香谷因李洵与玄火鉴之事……”
他话问的着急,心中提问声音极快,但只问道一半,却是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只见普泓上人伸出右手停在半空,却是阻挡了他继续说下去。
鬼厉不解,有些迷惑地望着普泓上人,普泓上人低首颂了一句佛号,却是下了禅床,站了起来,对着鬼厉道:“在你问我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罢。”
鬼厉一怔,道:“见人,是谁?”
普泓不答,只向拾起玄火鉴,外行去,口中缓缓道:“这个人想见你很久了,而且我知道,你也一定很想见他的。”
鬼厉愕然,不知怎么,他的手心出汗,心跳竟是突然快了出来,仿佛在前方,竟有令他恐惧的存在,忽然想起原著中的一段往事,莫不是……
法相一直安静地站在禅室之外,看见普泓上人这么快就带着鬼厉走了出来,他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普泓上人向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带着鬼厉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这个三进院子之中,最后的一个小院,靠着一堵山壁。
平实的小院和外面那进院落一样,简简单单靠着山壁的一间屋子,中间一条小路青砖铺地,通向房门,两旁都是草丛,只看看去似乎并没有人认真打理,许多地方已经生了野草。与外面禅室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房门上,还挂着一块颇为厚重的黑色布帘,而除了这个门户,屋子上似乎并没有多开其他窗户之类的出口。
鬼厉望着这间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喉咙中一阵干渴,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向普泓上人望去,却只见普泓上人的脸上,竟也是十分复杂的神情,似惋惜,似痛苦,一言难尽,而他也一样的,正望着那间小小门户怔怔出神。
一时间,竟无人说话,一片寂静中,只有身旁野草丛中,不知名处,传来低低的虫鸣声,不知道在叫唤着什么。
良久,普泓上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进去罢。”
鬼厉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低声道:“好。”
普泓上人缓缓走上前去,伸手拉开了布帘,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幽幽声响,来自门户上的转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时日没有人推开这扇门了,沉重而凄凉。
一股寒气,陡然从屋内冲了出来,尽管鬼厉此刻存身于至刚至阳的异宝玄火鉴之中,但被这股寒气一冲,以他这等修行及法宝,竟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小小屋子当中,竟仿佛是天下至寒之地一般。
想来,那个人已经去了十数年了,要是没有这等宝地,纵使有再好的法宝维持,此刻怕也是化作一培黄土,与这天地之间轮回去了。那里又能好端端的,在这里等他这么多年?
而当年的恩怨还未说清,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想来,不管是他,还是他,都恐怕是不甘就这么去了吧?
这些年,他能承受那般的苦楚,对青云及道玄真人的恨固然是一方面,对于他的怨何尝又不是他心中的另一个纠结?
对他的恨,那么的深沉,真的只是因为他杀了他全村吗?
难道就没有一丝是因为他亲手打破自己幻想中构造出的完美形象而产生的怨恨吗?
对他的敬,那么的强烈,真的只是因为他在那夜救了自己,还传授他神通吗?
难道就没有一点是因为他是这世上第一个承认他的人而产生的一丝类似于父亲般的慕濡之意吗?
他,到底是该怨恨他,还是该敬仰他?
他,到底是该责怪她,还是该仰慕他?
面对他所留的遗骸,他是该上前将其击成粉碎,还是该将他入土为安?
这一扇小小的门,将他与他隔在两边,却无法将他们之间的也一并隔断。第一次,鬼厉发现,他的心,踌躇了。
这时,只听到普泓上人一声长叹:“他,就在里面,你,可要进去?”在这一刻,站在一旁的法相却意外的感觉到,一向是沉稳的恩师,语气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透露出了一丝彷徨。
就算是佛法高深如普泓上人者,面对这一刻,也迟疑了吗?
鬼厉对此却是毫无所觉,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那扇平凡的小门,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在天人交战之中。
罢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该有个了断了!
布帘缓缓落下了,房门再一次发出吱呀的凄凉声音,轻轻合上。小小院子里,又一次恢复了平静,法相的身影从旁边慢慢走了过来,望着那间平实无华的小屋,口中轻轻念佛,却是弯腰拜了一拜,脸上神情肃穆而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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