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个什么人呢?
他年纪看起来约莫在二十三四岁上下,甚是年轻,俊美异常,俊美中还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妖冶劲儿,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亦不知是狐皮还是什么,总之,那大氅看起来名贵的很,毛色非常的细腻,大氅里面,穿着白色的锦衣,脚上也踩着锦靴,还留着一头的长头发。
总之,这打扮倒不像是个现代人,反而如一古时贵公子一般。
其实不用苏离来提醒,我亦瞧见了这个人,也觉得他不大对劲。
这鸟天气里,就算是生活在漠北的牧民都龟缩在家里不肯出来了,守着个暖炉子多快活?谁会在这等冰天雪地中出来透透风?那不叫闲情逸致,叫脑袋被驴踢了。
再看这男子,反倒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古亭里,似乎没有瞧见我们一样,抬头望着四周的雪原,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倒是带上了一些浅浅的忧伤,如古时郁郁寡欢的诗人一样,身上却是有那种气质!
怪人!
或者,不能称之为人?
这穷乡僻壤的,冒出了这么个怪公子,搁谁看见了心里头不嘀咕?
而且我瞧着这男子心里总是有股子说不出的腻歪劲儿,眉头狂跳的那种,竟然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仿佛人家冰肌玉骨,是从天上来的谪仙人,而我是一个吃了拉,拉了又吃的糙货罢了,总之古怪的很,我也心说怕不是没那么倒霉吧?这才刚刚到了狼山山脚下就和鬼神打了个遭遇战?
于是,我就凑到苏离的耳朵旁,她发丝上缭绕着浅浅的芬芳,那香味不浓不淡,不俗不雅,恰恰倒是有股子说不出的撩拨意味,闻得我鼻子直痒痒,连忙心里头默念说色即是空,空即色,这才收了心神,算是到了视红颜如枯骨的境界,低声道:“你是玄境高手,比我强多了,能瞧出门道不?”
“我又没开了阴阳眼,也没生出鬼瞳,和你一样,瞅这种东西得眼睛上擦东西!”
苏离丢给我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白眼,而后道:“不过……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看着他这身上的汗毛一根儿接着一根儿的往起立!”
原来她也是凭直觉断的!
我叹了口气,不去理会她,自顾自的取出了牛眼泪,准备偷摸着给自个儿擦点。
哪知道,就在这时,伊诗婷忽然伸手“啪”的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手腕,她似乎听到了我和苏离说的话,立马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用看了,我已经看过了,什么都看不见,这不是个鬼,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身上连一点妖气什么的都瞧不见,难不成是个搞行为艺术的主儿?”
我瞅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家搞行为艺术的在这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地儿来啊?”
行为艺术行为艺术,你弄出个怪异行为,总得身边有个看客才能称之为是行为艺术吧?
“这……”
伊诗婷讪讪一笑,随即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道:“得,那咱也不管了,这阴山里古怪的事情多,你没看咱存车时候说要进阴山那娜仁托娅是个啥表情么?跟做贼似得偷摸跟咱说如果看见了啥不对劲的人,也不要去打招呼,跟没看见似得径自擦肩而过就成,能护身!瞅她那表情就知道她一定经历过那种事儿,她生活在阴山脚下,少不得有什么东西闯进过村子,听她的没错儿,别去管,真撞了邪还未必是针对我们的呢,莫要误打误撞当了冤大头,要我说,这人擦了牛眼泪都看不见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若果真是个成了人形的东西,那也不好惹,恐怕得咱四个一起动手才能降服了去,咱还是别惹麻烦了,咱走咱的阳关道,留丫在这自个儿看雪景去,真动起手来耗神毫力合不上,不如走一段,如果没跟上来也就罢了,如果跟上来,那再刀子说话!”
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就不在这人面前驻足了,一挥手,同他们一起继续前行。
那男子始终就跟个泥塑似得坐在那儿,倒是也没有跟上来,让我松口气。
这阴山路,可谓是行路难于上青天,尤其是这冬天,更是如此。我们方才入山,狼山山口多乱尸,光秃秃的,也不见什么茂密的林子,四周全都是灰褐色的岩石,有些还不稳,上面结了冰,一脚踩上去脚下打滑不说,碎石头跟着往下滚,下盘再稳都不好使,一段上山路我就摔了七八个狗吃屎,尤其我身上还背着五十公斤的重物,那可是上百斤的东西呀,滚倒在地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是拖累,就跟有人拽着你往山下扯一样,我最惨的一次摔倒顺着山坡愣是往下去滚了二三十米,摔得七荤八素,脸上都被石子儿划开好几条小口子。
莫说我,其他人也是一般境遇,谁都没能躲得过这苦水!
不过,好歹也不全都是这样的路,事实上,就挨着牧民村庄这一面的登山路比较艰难一些,等上了这座山,往后的路舒服很多了。
如此大概走出十多里山地以后,四周才终于渐渐看到了一些稀疏的植被,多是些在岩地也能生存的生命力较为顽强的树木,并不算多么高大,尤其此刻正值寒冷时期,除了些松树,大都看着光秃秃的,有些凄凉可怜。
据我们存车用的暖库主人娜仁托娅说,拜月村在大西头,得一直往西往走大约得有一百五十多里地,是在深山里头的,不过别说,那娜仁托娅竟然还认识死了的刘猎户,除了刘猎户,还认识几个拜月村的猎户,说拜月村的人时不时的会拿点山货来和她们换羔子肉,她们这些牧民也爱弄个野味儿尝尝,据说早些年她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补身子吃的獾子肉就是刘猎户打的咧,那年月一两獾子肉二十块,后来她老公折了价拿羊羔子换的!
不过,娜仁托娅最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拜月村的人了,最近一次都是腊月二十的时候了。
算算时间,那也一个来月了!
看来,拜月村出事儿应该就是最近一个月了,至少还是有了点线索。
一百五十多里地的山路,也就是七八十公里的样子,路途其实不远,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有一双铁脚板?一日时间走个五十来公里不在话下,只可惜这是山地,而且狼山海拔在两千米以上,这种高原的大山上走路,身上带的五六十公斤的东西都得变成七八十斤,这速度可就受到了大影响,我们一天能走三四十里地就已经是不错不错的了,算算日子,怕是还真得走整整三天!
好在,阴山这地方山势很有特点,南北不对称,南坡那边陡峭崎岖,北坡这边相对要平缓一些的,我们现在在北坡这头,走起路来倒是也不算太吃力,否则只怕会用的时间更长,一日不到拜月村,在这深山老林里就一日不安全,虽然到了拜月村也未必安全吧,但至少到了目的地,我们几个心里头有个安慰不是?
如此,我们大概又走了六七里的山地,眼前的树木才逐渐茂密了起来,山林之中也终于能看见一些活物了。
用老百姓常说的话就是——我们这算是进了深山了。
地上的积雪在这里也陡然变得厚了起来,地上有一些飞禽走兽留下的脚印子,不过就是没有人脚印。
显然,这莽莽苍苍之中,并非是人类的天下,属于野兽。
不过,萍子到了这种地方,倒是如鱼得水了起来,走路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一路寻寻觅觅的来回看,也不知道她在找寻什么,我也没去理会,然而又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知道她在找什么了!
她在找猎物!
别说,还真是让她给逮着了!
只见,她的脚步忽然加快,陡然冲向一个枯草丛,刚到附近,草丛里“呼啦”一下子冲出了一个半大的狍子,萍子“喂”的喊了一声,那狍子竟然停下,扭头瞅了一眼,萍子也就是抓住了这个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就给那狍子摁住了!
“别弄死!”
伊诗婷被吓了一大跳,赶忙喊了一嗓子。
可显然已经是迟了,萍子摁住那狍子“噼里啪啦”两拳头就给打死了,愣是打的眼珠子都蹦了出来,这才罢手,笑着说道:“晚上有吃的了,我可不喜欢那又冷又硬的风干牛肉,趁着现在能逮着东西,吃一口热乎东西算一口!”
“你……”
伊诗婷有些急,就说道:“阴山里头成精的东西多,别乱打东西呀,万一打了哪家大仙儿的子孙,那不是给咱们自己找事儿呢么?”
“瞎几把讲究。”
萍子翻了个白眼:“要害怕你自个儿害怕去,反正我不怕,刀子架在脖子上也拦不住我吃口东西,你爱吃那风干牛肉你自个儿吃去!”
“哈哈,得了,伊诗婷,你也别说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压身,都进了这阴山了,也就甭想那么多了,咱要时运好,咋的都遇不上那玩意,时运背,放屁都能崩了脚后跟,这事儿上我听萍子的,有一口吃的算一口!”
我一乐,就在旁边打两个岔。
反正我是觉得没啥鸟事,哪用得着那么忌讳,说句不好听了,进了这阴山老子就没想好,想好我就不进这萨满禁区,连横着出去的准备都做好了,还怕个卵?那风干牛肉来内蒙古旅游的游客们喜欢买了吃,图个新鲜,可我特么的吃那玩意快吃吐了,虽说现在这牧民也学会了做买卖,弄风干牛肉的时候喜欢玩点新花样,搞出了什么五香的、孜然味的,原味的,可我吃的多了总是觉着就那一个逼味,除了膻就是咸,垫肚子还成,要说味道,跟吃生盐差不多,有了野味儿不吃那是傻逼,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走江湖的买卖,要连个嘴头子的香都不敢图,说不好听的老子还图个毛啊!
伊诗婷看我们仨都不讲究,索性也就不说话了。
狍子是萍子打的,不过想吃,那就得轮番抬,好在那玩意不大,拽着一条后腿拖着就成,入山头一天,我们四个人体力都充沛,也没当回事儿。
只是,这一路走下来,我心里始终有个隐忧,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似得,以前没进阴行的时候,夜里走夜路常有这种感觉,心里毛毛的,不过入了阴行以后,胆色足了,也就很少有这感觉了,如今却是又有了这样的感觉,一路缭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于是我就隔三差五的扭头看,什么都没看见,苏离这人心细,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一路上没少问我,我也把感觉说了,她们仨也没体会,我就觉得是我多想了,索性不去管了,说说笑笑的走路,也就忘却了那种滋味。
眨眼,天色已经渐渐昏暗。
这一日,我们走出了五十多里地,也有些倦怠了,背包挎在肩膀上,勒的膀子生疼,合计了一下,我们计划要走的路程也差不多完成了,一百好几十里地,那可不是一口气就能走完的,索性,我们几个就休息了,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取出了睡袋就准备安营休憩,萍子去处理那狍子了。
而我,刚刚弄完了柴火,就忽然觉得一阵尿意涌来,估摸着是一路走,一路抓了积雪吃,水分摄入的有点多,这会儿倒是来了事,于是我就和萍子他们打了声招呼,带了口黄泉刀防身,自己钻进了旁边的密林,找了个稍微远点的地方去方便。
怎料,我这边刚刚脱了裤子,鸡儿还没掏出来呢,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一下子给我吓一大跳,想起了今天一天那种挥之不去的被跟踪感,当下,我就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的余光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顿时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
作者风尘散人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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