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三娘心里一惊,青衿是院里花了无数心血培养起来的新人,请了名师教她弹琴,请了舞师教她跳舞,训练她的歌喉,教她读书识字,足足用了十二年心血,才有今天的成绩。现在她还没正式登台,只是让她出来露露面,积攒点名气,可即便如此,见过她的客人都被她迷住了,前有田融,今天有薛泌,现在又加了柳寒。
秋三娘对付这种事很熟练,她非常为难的说:“柳先生,不是我不答应,柳先生能看上我这女儿,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您是不知道,咱们院子现在正青黄不接,正指望她明年拿个花魁回来,给院子添点名声。”
秋三娘采取的策略很正确,她不说青衿年龄还小,十六岁在这时代早就出嫁了,就算青楼,十六岁还没登台接客的,少之又少,这青衿要不是留着争花魁,也一定登台接客了。
如果不是刚才柳寒顺手拿出十万银子,秋三娘说不定会开个让柳寒知难而退的价格,可柳寒亮出了银子,她便没出这招。
柳寒心里清楚,秋三娘肯定作不了主,可秋三娘的姿态很低,简直就是在求他,让他无法用强。
沉凝片刻,柳寒抬眼问道:“能不能请院子里的主事出来,我和他商量下。”
秋三娘愣了下,正要开口,柳寒皱眉看了她一眼,秋三娘心里一下便抽紧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眼神,自百漪园十多年,见过不少人,道貌岸然的朝廷高官,风流潇洒的士族豪门,刀头舔血的江湖好汉。
可无论高官豪门,还是英雄好汉,都没有那种眼神,她觉着只要她说个不字,接下来的事会让她非常恐怖。
秋三娘转身便出去了,柳寒就感到房间里的人好像都松口气,连青衿都松了口气,柳寒心里有些纳闷,难道青衿不愿跟他,那她刚才那样是做什么?
青衿的聪明超过了柳寒的想象,她很快便察觉了柳寒的疑惑,于是在他耳边低声软语解释:“能陪伴先生身边,乃青衿所愿,可青衿之事,三娘实际是作不了主的,先生别怪她好吗!”
柳寒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秋戈冲他使个笑了笑随口在红衣女耳边说了什么,惹得红衣女抿嘴直乐,眉目不住瞟向秋戈和青衿。
这红衣女名叫青苓,是百漪园培养的另一根新台柱子,擅长吹箫,不过看她的样子,可比青衿要随和多了。
但薛泌神情却有些奇怪,不时瞧瞧柳寒,然后便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青青姑娘看出来了,于是变得愈加小心,生怕引起他的不快。
柳寒心里有个疑问,这百漪园怎么没人护院的。
“有的,咱们院子是帝都最大的青楼,”青衿低声解释道:“妈妈说,咱们东家每月都给风雨楼送银子,谁也不能在咱们也惹事,刚才是妈妈不让风雨楼的人动手。”
柳寒明白了,暗说这秋三娘手腕够高的,今天挑事的田融,明显是世家子弟,而这边呢,小赵王爷薛泌都不是好惹的,两边就算冲突起来,自然有官家人去管,院子里不惹麻烦,可风雨楼出面了,那就是院子里的麻烦。
渐渐的,柳寒也察觉了,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他心里略想想便明白了,小赵王爷和薛泌对他此举有些不满,小赵王爷还顾忌身份,可薛泌骄横惯了,恐怕就要发难,他心里极速盘算到时候怎么应付。
“听闻柳兄从西域归来,带了几百辆大车,商队规模前所未见,可柳兄到后,瀚海商社始终没有动作,不知这是为何?”薛泌开口了。
秋戈神情微变,看上去这话没什么,可实际上是在嘲笑柳寒的商人身份,告诉青衿,这人不过是个低贱的商人。
柳寒好像没听出来,他淡淡的笑了笑:“这次倒是带了不少好东西,我准备弄个展示会,然后进行拍卖,到时候还请薛公子捧场。”
薛泌看着青衿那绝世容颜,以及痴痴的望着柳寒的目光,心里忍不住要发狂了。
“我读过《西行见闻》,”小赵王爷醉意蒙蒙的开口道:“上面记载了不少不少奇闻怪谈,听说那里有座火焰山,终年喷射地火,将岩石都烧融了,是这样吗?”
柳寒微微摇头:“《西行见闻》乃安西侯程载所记,程载是前朝永始年间出使西域,到了大约现在龟藏国境内,算是走了半个西域,其所记载的火焰山,我在西域倒是见过,不过那是极西之地,我估计程侯爷也是听闻而已,他所记载的有点象《神怪录》所记载,我见的那火焰山,喷发时,浓烟滚滚,隔上百里都能望见,火星能喷到数十里之外,人畜难以靠近。
和程侯爷所记不同的是,这火焰山喷发不过月余,而后便熄灭了,我估计程侯爷在当地停留时间太短,所以有此误解。”
“你还见过火焰山,你知道火云石吗?”小赵王爷随口问道,秋戈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不住用目光提醒柳寒。
柳寒好像依旧没看见,他随意的笑了笑:“当然,这次我就带了些上品火云石,这火云石在西域是制作首饰的原料,而且四季温暖如春,西域冬天苦寒,带一小块火云石在身上,便不会感到寒冷。”
他说着,小赵王爷和薛泌的神情都变了,小赵王爷也不喝酒了,薛泌忿忿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热切的目光,比刚才盯着青衿的目光还强烈。
“不知柳兄有多少火云石,我赵王府全要了。”小赵王爷抢先开口,薛泌连忙打断:“我薛府也要,柳兄,你若喜欢青衿姑娘,只要将火云石卖给我,我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情况一下陡转直下,不但柳寒,就连青衿也大为意外,想起薛泌的转变,青衿禁不住有些恼怒,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开口的时候,只好狠狠的瞪着薛泌,薛泌现在却什么也顾不上,只希望能买下柳寒的火云石。
柳寒忍不住瞟了秋戈一眼,秋戈神情自若,不过俩人目光交错时,柳寒察觉了他的无奈。
“你们要火云石作什么?难道也要作首饰,可以在我瀚海商社定做,保证价格公道。”柳寒十分纳闷也十分好奇,于是调侃的问道,想打听下这里面的秘密。
小赵王爷摇摇头:“柳兄别问,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肯定不是作首饰。”
薛泌也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家里前段时间满世界在找火云石,不但在帝都找,也在河东,甚至到长安姑臧去找,可惜都没找到,这火云石实在太难找了。”
“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秋戈慢悠悠的说道,他现在有些糊涂也有些明白了,这火云石背后肯定有重大问题,不然绝不会让这俩人如此失态。
“就是,就是,”薛泌神情大变,乐呵呵的,这笑容甚至有些谄媚:“柳兄,这火云石是家父交代下来的,我大哥他们四下寻摸,没想到最先找到的却是我,呵呵呵!”
薛泌兴奋异常,可他这一句话便让了解他的小赵王爷明白了,薛家子嗣不多,可也有好四个,下一任薛家家主便在他们四个中产生,他是独子,可有三个堂兄,以往他最有利的条件便是有个当太子妃的嫡亲姐姐,除此之外,在家主竞争中,近乎全面落后几个堂兄,今儿好不容易可以赢他们一次,这让他如何不兴奋。
小赵王爷倒没有争王位的想法,皇室子弟,藩王继位有明确的规定,不是谁能当便当得了的,也不是谁有才就行的,皇室明确规定,嫡长子继位,若无嫡长子,则是长子继位。
什么意思呢?就是王后的长子是王位第一继承人,若王后无子,那就是其他妃子生的长子继位。
赵王后有两个儿子,这个小赵王爷是庶子,母亲是赵王的侧妃,所以,小赵王爷从未想过他能接掌王位,也正因为如此,他还可以留在帝都,否则,赵王也不敢让他留下。
不过,为什么要不惜代价弄到火云石,这其中的内幕,他倒是知道点,但这绝不敢外传,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此刻见薛泌一个劲的向柳寒谄媚,他也不由自主的跟上来。
秋戈见状也趁势“打劫”,他一个劲的给柳寒递眼色,那意思很明显,是让他顺势就答应下来,这两人如此不顾颜面,这让他嗅到种危险气息,以柳寒现在的力量,是无法对抗的。
柳寒心里的疑团更大了,他看出了秋戈的意思,可他不想就这样白白便宜了这俩人,小赵王爷还算好,比较爽直,可这薛泌,他有点厌恶了。
“这火云石,我倒是清楚,有肯定是有的,而且保证是上品,可到底有多少,还得回去清清。”柳寒很仗义:“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谁没了都不好,到时候,咱们再一块商量,如此可好?”
小赵王爷和薛泌对视一眼,这下俩人醒悟过来,现在他们才是对手,火云石本就珍贵,柳寒手上若是不多,俩人势必要争起来,他们谁也不敢就这样放手。若就这样放手,被父王或家主知道,对俩人的前途势必产生重大影响。
现在柳寒已经落下话了,俩人再争也没什么用,于是俩人不约而同收口,各自闷头喝酒。
柳寒开始还想挑起话题,撩拨下俩人,从他们口中探听出点东西,可转念一想,这种场合下,就算俩人想说也不敢说,于是他也放弃了,只顾与青衿说笑。
在屋里,柳寒和青衿还算相待以礼,其他人就没这么多顾忌,放肆多了,就算秋戈也将青苓搂在怀里调笑,边上的另一个已经将手伸进姑娘的衣衫中,青衿注意到了,不由脸蛋飞红,心中揣揣不安,生怕柳寒也如此。
幸亏柳寒没有动手,只是和她一块闲聊,青衿对西域很好奇,于是柳寒给她讲了不少西域的见闻,特别提到西域的胡琴,天娜是胡琴好手,闲暇时常拉给他听,他也借此了解了不少胡琴的知识和西域的音乐,此刻说给青衿,让美女有了些期待,想认识下天娜,柳寒自然是满口答应。
不一会,秋三娘引着个风姿绰约的********进来,这美妇一进来,屋里的姑娘们都赶紧起身向她行礼,柳寒也站起来,秋三娘给他介绍这是百漪园的主事,名叫甄娘。
柳寒含笑打量甄娘,岁月已经走过她最美好的年岁,可依旧留下了当年的痕迹,眼神中带着微笑,眉宇间依旧留有风韵,身上带着香味,不是那种浓浓的,而是隐隐约约淡淡的,要仔细留心才能找到。
“三娘告诉我,柳先生要给我这女儿赎身?”
甄娘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像是南方口音,有两分磁性,配以眼神,很有几分媚惑,柳寒如此坚韧的心性也忍不住动了下,让他大感意外,心中有了几分警惕。
江湖中人都知道,凡是女人走江湖,特别是美女,都有一两手绝技,轻易不要招惹她们,否则后患无穷。更何况,这美妇居然能在帝都开出这样一个院子,没有点本事是绝对做不到的。
柳寒从甄娘施礼:“还请妈妈成全。”
甄娘看了眼屋里的人,认出了小赵王爷薛泌他们,她轻轻笑了笑,这一笑更是风情万种:“这三娘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也没跟我说说,小赵王爷和薛公子也在,甄娘给几位公子见礼了。”
说着冲小赵王爷薛公子还有秋戈他们作了个福,小赵王爷哈哈一笑答道:“我说甄娘,柳兄可是我朋友,帝都现在最有名的才子,三篇震帝都,能看上青衿姑娘,可是她的福分,你可要成全。”
薛泌看看青衿,青衿依旧有些羞涩,可谁都看得出,她打心眼里是原意的,心中有些妒忌,可想到火云石,也不得不开口道:“要我说呢,才子佳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传为美谈的,妈妈,你可别棒打鸳鸯。”
“薛公子这说的那里话,我这作妈妈的,看到女儿有个好归宿,能不替她高兴吗?”甄娘说着轻抬皓腕,拂了拂额角,这简单的动作,却给她用得风情无限,让人怦然心动,那一刻忘记了她的年龄,目光就随着她的皓腕而去,就连青衿都忘到一边,眼中只有那一截白皙的手腕。
柳寒心神也差点动摇,可当甄娘柔媚的看了他一眼,他才猛然醒了,内息奔涌而出,在体内迅速循环一周,这才完全清醒,他暗呼好厉害,这女人要是这会偷袭,恐怕他就已经受伤。
柳寒这么快便清醒过来,甄娘眼中闪过一道惊讶,这丝惊讶一闪就过,除了柳寒注意到,其他人都没注意,柳寒更加警惕,暗自加强戒备,心里开始猜想有那种武功是通过声色动作来迷惑对手的。
这一想还真想起来,在三归堂中,他曾经读过一本评述,这本评述是一个没有修行的人写的,比较杂乱,其中有一篇评述魔教武功的,这里面便讲过,魔教有种武功只有女子能修炼,以声音动作迷惑对手,在对手心神失态时,发动突然袭击。
难道这甄娘是魔教中人?难怪她一个女子能在帝都开这样大一个青楼而无人敢动她。
这帝都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青楼女子居然也有此修为。
甄娘的笑容更加轻柔,更有迷惑,连秋三娘和青衿都难以抗拒,目光紧盯着她。
柳寒既然有了准备,甄娘就不可能再迷惑住他,若他要反击,甄娘恐怕要受到反噬,这类功夫最忌讳对比自己高的人出手,若因此受到反击,修为不仅大降不说,若对手以相同或类似迷惑心智的功夫反击,恐怕此生就要被对手掌控。
甄娘拿不准柳寒的修为,赶紧收功,柳寒却象不知道她曾经出手样,依旧含笑等着她。
“咱们青楼女儿青年时风光,到老了却也是寂寞,谁不想有个好归宿,就像我似的,年青时也红遍帝都,可到老了,唉.”甄娘叹口气,似乎还在回忆当年宾客盈门的情境,过了会才继续说道:“青衿能得先生青睐,那是她的运气,可先生,我们要调教这样一个女儿出来,没十来年功夫不行,现在咱们院子老的老,小的小,正青黄不接,就指望着青衿青苓她们出息了,把院子给撑起来,这样我也轻快点,她若走了,唉,这百漪园.。。”
“妈妈说的哪里话,我初到帝都便知道,百漪园美女园,园中有美女上百,岂能说少了青衿就不行了呢?”柳寒神情温和,可话却一点不含糊,你这百漪园养了这么多美女,难道缺了青衿就不行了?别拿话堵我,爷心里清楚。
甄娘苦涩的笑了笑,这笑容几乎让铁人落泪:“先生要不信,可以问问三娘,还有青衿青苓,帝都青楼六十四间,首推三大青楼,百漪园,醉红尘,逍遥阁;今年的花魁是醉红尘的红珠姑娘,去年的是逍遥阁的花怡姑娘,前年也是逍遥阁的花蕊姑娘,这三年,我百漪园连三甲都没入,咱百漪园的名气已经大不如以前了,今年要是再不能拿个花魁回来,百漪园恐怕要被三大青楼除名了。”
甄娘说得悲苦,帝都青楼众多,竞争也就相应激烈,象百漪园这样的,若三年还拿不到一个花魁,影响就非常大。
所以,甄娘尽管没明说,实际是委婉拒绝了柳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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