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魏典和三十多名官员后,皇帝又连发明旨,借着指斥魏典,向天下人解释清查土地的目的,告诉天下人,清查土地并非只是为了弥补国库空虚,更主要的是为安置流民。皇帝在这几封圣旨中,苦口婆心的告诉天下人清查土地的目的。
可这依旧无法扑灭汹涌而来的弹劾!
在短短几天的震惊后,朝臣开始一波汹涌的弹劾攻势,而且有几个藩王也上书,为魏典求情,封在陈国郡的陈阳王更是进一步弹劾蓬柱,皇帝无奈之余,更加愤怒了,干脆将所有弹劾奏疏全部留中,罢免了几个最起劲的御史,斥责陈阳王,削其藩地三百户,明令不再允许闻风奏事,朝廷将坚定不移的继续清查土地。
皇帝罢免了几个御史,却没有再任命御史,就让御史这样空着,暗地里却派人征询蓬柱意见,蓬柱告诉他,必须掌控御史台,并向他推荐了几个好友,皇帝深有同感,可又感到蓬柱推荐的人资历太浅,就这样入御史台,恐怕还是不能掌控御史台。
但皇帝的雷霆大怒,也震慑了朝中诸大臣,接下去几天中,弹劾奏疏忽然没了,皇帝顿感轻松。
清除了石家后,陈国郡的门阀士族似乎被震慑住了,蓬柱清查土地的进度忽然加快,到上元节后,春播以前,整个郡国的土地便清查完了,可接下来的事情便有些头痛了。
清查土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分配土地,可这土地该怎么分配呢?
大晋立国之初,执行的是占田课田制,按照这种土地制度,成年男子每人占田八十亩,成年女子每人占田四十亩,丁男占田五十亩,丁女三十亩,次丁男减半,次丁女同样减半,男女按十六岁算成年,上到六十岁。
但问题在于,这种占田是朝廷同意百姓拥有的土地,百姓最高可拥有的土地,可以是买,可以是开垦,可如果没钱没劳力,没有这么多土地,朝廷也不管。
所以,现在朝廷在陈国郡清查了数百万亩土地,可以安置流民数十万,但安置那些流民呢?怎么安置呢?白给?还是买卖?
买卖,肯定不行,流民要还有钱,就不是流民了;可若没钱,这地该怎么处理?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一个大问题。
蓬柱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尚书台五大辅臣也不知道。
皇帝连日召见尚书台五大臣,还破例让新任度支曹尚书延平郡王和中书监黄门侍郎参加,可商议多日,尚书台分歧巨大。
尚书令潘链建议,卖给流民,流民若是没钱,可先欠着,分十年还清。
甘棠和左辰反对,俩人认为流民一无钱二无农具三无种子,未来还需要朝廷持续提供钱粮,别说还清欠款了,恐怕连吃饱都很难,倒不如干脆分给流民,但要规定,这地不能卖,只能自己种。
秋云和潘冀则不作声,这是民政,俩人都是军人,一般只有军事上的事,皇帝才会征询他们的意见,更何况,这事太大,坑太深,跳进去就可能出不来。
延平郡王和薛泌俩人都是首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俩人几乎同时选择了谨慎观望,皇帝不问绝对不开口。
无论是潘链还是甘棠左辰的方案,皇帝都不满意,两个方案都无法让府库快速增加钱粮,而且都要朝廷持续投入;可以流民的实际情况,又没有其他方案可选。
蓬柱在陈国郡苦苦等待,眼看着土地清查已近尾声,可能朝廷的方案还不出来,不由急了,几乎一天一个奏疏,要求朝廷尽快拿出土地分配方案。
可朝廷依旧没有反应,彷徨无策。
朝廷焦头烂额,瀚海商社的另一个重大举措却开张了,染布坊,在帝都开张。
对于染布坊,柳寒就不象珠宝行那样,只开了一个店铺,而是四个,城东,城南,城北,城西,四个店铺,可总店却城外的码头附近,码头上没这么大的店铺,柳寒干脆在这买了块地,自己盖了作坊,前店后厂,招了十二来个流民当伙计。
除了自己开店铺外,柳寒还决定诚招加盟商,所有加盟商都由瀚海商社负责培训,但所有加盟商都必须遵守瀚海商社制定的规章制度和产品要求,同时,所有加盟商的原材料都由瀚海商社负责提供。
面对瀚海商社的召唤,帝都的染布坊没什么动静,没有一家愿意加盟。柳寒事先便进行过市场调查,帝都内外城有人口百多万,在城外,还有人口百万左右,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城内有染布店数百家,城外同样有染布店百多家,市场每年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产值。
这么多染布店没有一家愿意加盟,柳寒也不在乎,很快便到上元节了,上元节是这个时代春节,帝都这些富豪之家,还有皇宫,都要制作新衣,仅这一条,便有上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这些生意,不用全部拿下,只要拿下三成,甚至两成,以瀚海商社现在的产能,便吃不下。
柳寒完全有信心将帝都的染布市场全部拿下,原因便在于,这个时代的染布还停留在植物染布上,极少数采取矿物染布,原因是后者更便宜,但这两种方式都有很大的问题,那便是脱色,特别是前者,多洗两次,脱色的现象便很明显。
而他采取的是化学染布,工艺来自前世,当年他对曾经详细研究过一家织布厂,以便确定是否投资,因而了解织布厂工艺和染布工艺,在西域,经过数十次失败,他成功研制出了所有染布需要的原料,同时也研究出了染料配方,并以此,一扫西域染布界,执西域染布之牛耳,成为他的商业帝国中的一根重要支柱。
核心技术,在什么时候都是硬道理!
不过,别人柳寒不管,但自己家的事还是得管,别的没有,分身还是有个,他联合范举租了土地庙后面的一个小院,开设了一个染坊,柳漠还让虎哥派了叫二根的小家伙到店里来当伙计,他的工作除了每天沿街接货送货外,另外便是充当柳寒的联系人,这比虎哥经常来联系更隐蔽。
柳寒还劝说延平郡王和秋戈鲁璠成立个加盟店,但秋戈觉着没什么意思,相反延平郡王倒觉着很有意思,不过以他的身份不好直接参与这事,便让柳寒与他府里的外事总管联系,柳寒也没出面,而是让负责的贾方出面,贾方不是大晋人,而是胡人,十六岁被柳寒从奴隶市场买下,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一直在染布坊中干,是这个行业的老手和高手。
贾方和延平郡王的外事总管商议后才知道,延平郡王在外面已经有一个染布坊,这个染布坊在外城,业务量并不大,主要是为王府内提供服务。
双方的大老板都决定了,贾方和外事总管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俩人商议了细节,便各自回去向老板交差,柳寒和延平郡王很快便同意了这个协议。
延平郡王觉着挺有意思,他觉着一个染布店能挣多少钱,他那个染布店最多一年也就挣了百多两银子,主要还是府里的,等于左手交到右手。
“王爷,您是勋贵,每年朝廷都有该给的奉养,你可知道小民一年能挣多少钱?”柳寒看着他摇头说道:“最多二十两银子,一般普通百姓,一个月,一两银子便可以生活了,百十两银子,还嫌少!”
延平郡王愣了下,他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居然让柳寒这么多感慨,可柳寒还没完,依旧还在说:“帝都有多少人?每年要作多少衣服?买多少布料?这么多布料,要不要染色?王爷,只要占有其中两三成,那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王爷,别小看这几个钱,十几个钱的生意,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延平郡王看着柳寒有些激奋的模样,忍不住乐了,这家伙就是个天生的商人,只要谈到挣钱,永远兴趣盎然,看看宫门前的士兵,这些士兵有些无聊,站在门口的什长则负责检查进来官员的通牒,对出去的则比较随意,有些根本不看。
除了什长和几个士兵外,剩下的士兵则在宫门附近,看他们的神情,就能感到无聊。
这段时间,皇帝烦大臣,大臣们对皇帝也怨气冲天,少有人到皇宫来,宫门前很是冷清。
柳寒对朝廷发生的事,大约都知道,皇帝和辅政大臣有点束手无策,或者说是左右为难,两策都有好处,也都有明显的缺陷,薛泌曾经问过他,当时他也没有好主意,便告诉薛泌,这事,先不出头,前段时间他提的改革盐政,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再提出土地分配政策,风头便太盛了,很可能引起潘链的警惕,所以现阶段最好藏拙。
薛泌深以为然,而且,他一向不学无术,出一策还算不错,若是连出两策,恐怕皇帝也会怀疑有人支招,如此反倒弄巧成拙了。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笑了,心里没有在意,就算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那也是柳寒的生意,他那家小店铺,能挣多钱,最多也就翻上一杯,算三百两吧,又能怎样。
延平郡王微微摇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刚走两步,忽然想起,这家伙既然精通商道,那为何不问问他呢,想到这里,他转身又朝柳寒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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