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左辰走远,甘棠才低声说:“王爷今日冒失了,这催债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王爷,好自为之吧。”
说完,甘棠拔腿便要走,延平郡王连忙说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唉,还请丞相大人指教。”
甘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想在三个月内收齐,老夫估计是痴人做梦,王爷若能收回一半,我们大家再劝说下,皇上应该能接受。”
延平郡王心里忍不住苦笑,一百二十万的一半便是六十万,要真能收回六十万,就算得罪全部朝臣,他也愿意干,可有那么容易吗?顾玮那么聪明的人,也动不了这帮权贵之士。
延平郡王心事重重的向宫外走去,度支曹在内城钱粮胡同,这钱粮胡同原来并不叫这名,自从太宗皇帝将度支曹搬到这后,这个名字便逐渐取代了原来的老名字,现在已经成了这个胡同的正式名字。
马车穿过内城,延平郡王心事重重,至少要收会六十万,这可是从狼嘴里掏食,稍不留心,不但淘不了食,还得被狼咬了。
街上过来一队禁军,延平郡王一眼便看到领队的柳寒,心中略微诧异,叫住马车,探头出去。
柳寒正无聊的跟着队伍走,今天一大早他便到军中销假,正好该他的部队在内城巡逻,叶厉还特意告诉他,由于最近帝都治安不好,宫里要求加强巡逻,中侯杨晖下令每次巡逻都由队正屯长带队,柳寒自然不会推给叶厉,自己带队出来。
“王爷,小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只能以军礼相见,还请王爷见谅。”柳寒恭恭敬敬的冲延平郡王抱拳。
延平郡王看他的模样忍不住啐了口:“你这人啊!怎么!寒碜本王!”
柳寒嘿嘿一笑:“王爷莫怪,这公共场所,朝廷礼仪还是要的。”
“你是个不守礼的人,何必讲这么多礼,我又不是军中之人,那用什么礼,”延平郡王笑了笑,柳寒也呵呵的干笑两声,延平郡王笑容忽然一敛:“上车吧,随本王去喝喝茶。”
柳寒为难的看看正逐渐走远的队伍,苦笑下:“多谢王爷看得起我,可,不行啊,小将正在巡逻,走不开。”
“你还要巡逻?嘿,这杨晖可真会用人。”延平郡王冷笑道,显然他是知道柳寒修为的,让一个上品宗师出来巡逻,传出去,还真让人笑话,不但禁军中侯杨晖会被笑话,柳寒也一样会被笑话。
“王爷可千万别这样说,小将不过一小小队正,带队巡逻本是份内之事。”柳寒姿态放得很低,笑呵呵的解释道。
“得了,这事就这样吧,上车,杨晖那我替你说去。”延平郡王说道。
“王爷误会了,这段时间,帝都治安不好,宫里要求加强治安巡查,中侯大人下令,巡逻时,不但小将这样的队正,就算屯长,也必须上街巡逻,以震慑歹徒。”柳寒正色道。
延平郡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止,引得四周行人纷纷注目,柳寒也陪着笑,神情却很轻松。
“你还有多长时间巡逻完?”延平郡王问道,柳寒苦笑下:“应该是在申时末,就该完了。”
延平郡王眉头微皱,这时间稍晚了点,柳寒见状试探着问:“王爷要是有时间,小将巡逻之后,就在百漪园请王爷喝酒吧。”
延平郡王摇摇头,今天晚上肯定不能去百漪园,正在这时,从对面过来辆漂亮的马车,马车在延平郡王马车的对面停下。
“十一哥,与柳先生在聊什么呢?”
柳寒一听,顿时脑袋有些大,延平郡王却神情平静,抬头看着那马车温和的说道:“没什么,就是闲聊,王妹这是要进宫?”
静明公主撩起车门帘,从车上下来,袅袅婷婷,缓步过来,到了车前,未言先笑,冲着延平郡王盈盈施礼,延平郡王见状苦笑不已,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在他尴尬之时。
“十一哥,我可跟你施礼了,你不能再与我抢柳先生了。”静明公主柔声说道,延平郡王脑袋立时有点懵了。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小将还要巡逻,现在真没时间。”柳寒说着便冲静明公主抱拳施礼,便要溜走。
“柳先生别急,本宫刚去了军营,知道先生正在值守,”说到这里,静明公主忽然上前一步,靠近柳寒压低声音说:“奴家是来给先生送请柬的,请先生今晚到奴家府里赴宴,还请先生不要拒绝。”
柳寒很想不接这请柬,可一想到后果,这公主要是待会驾着马车跑到军营门口等着,要这样子,事情可就大条了,这里是内城,住的全是权贵,帝都的上层人物,这公主真要这样干,不用到明天,恐怕今晚,柳寒的大名就会传遍全城,甚至传进宫里。
柳寒现在已经很有名了,不想再添名气了,嘿嘿干笑两声,还是接过了请柬,静明公主高兴之极,脸上的笑容更盛。
“奴家今晚在府里备酒以待,先生名满天下,自不会作出爽约之事,奴家多谢先生。”
说着静明公主便要施礼,柳寒连忙阻止,无奈的说道:“公主殿下相召,小将岂敢不去,岂能不去,可公主若还要多礼,小的只好屁滚尿流,再不敢近。”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眉头微蹙,担忧的看看静明公主,静明公主只是嫣然一笑,却也再没施礼:“如此,奴家就失礼了....”
柳寒看着正含笑看着的延平郡王,眼珠一转,笑道:“公主殿下,要不这样,王爷也与小的一块去,您看如何?”
“那自然更好,王兄也请一块过来。”静明公主没有拒绝,笑盈盈的看着延平郡王,延平郡王只能苦笑着点头。
柳寒扭头看自己的队伍已经走远了,赶紧抱拳向两位贵人告辞,也不等俩人开口挽留,便飞一般跑开,延平郡王看着他的背影问静明:“除了我们,还有那些人?”
“嗯,薛泌,秋戈,还有几个书院的青年才俊。”静明嫣然一笑告辞道:“十一哥,我先走了。”
延平郡王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然后才吩咐车夫开车。
到了度支曹,延平郡王便让人将欠债名单拿来,同时让人将度支曹左侍郎王洵叫来,他看着上面的名字,他忍不住连连叹息。
侍郎石洵很快赶到,看到延平郡王面前的名单,神情微变,这名单可是颗灾星,谁都不愿碰,上任尚书顾玮时,便锁在柜子里,这位王爷上任后,也只是看了看,便没再理会了,没成想今天一回来便要这名单,难不成吃了豹子胆,要碰碰这些贵人?
“王爷,您这是?”王洵略微有些不安的问道。
“皇上下令,三个月内,将欠款全部交回,你说该怎么办吧?”延平郡王苦笑下说。
“啊!”石洵大惊失色:“这,这,这怎么...,王爷,这差事,您接了?”
“不接行吗!”延平郡王苦涩的笑了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府库的情况,你是清楚的,现在朝廷连边军军饷都发不出来,这些人却欠了朝廷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唉,皇上也是急了,哦,对了,皇上下令,丞相府,尚书台都要派人来,不过,本王估计,还得以咱们度支曹为主,你替本王想想,先拿个章程出来,等他们来了,咱们一块商议。”
石洵神情苦涩不已,这钱要好要,顾玮早已经要了,还用得着王爷你来伤脑筋。
看着石洵唉声叹气的样,延平郡王眉头皱了皱,不悦的说:“石大人,现在没别的退路,咱们要么把这钱要回来,要么摘了乌纱帽,没有第二条路。”
“唉,卑职明白,”石洵苦笑下,沮丧的说:“可王爷想过没有,恐怕钱要回来之时,也就是咱们脑袋不保之时。”
延平郡王皱眉,看着王洵,郑重的说:“现在不能想那么多,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事情作了,让皇帝满意,若是一味畏难,那才是离死不远了。”
王洵猛然惊醒,连忙向延平郡王拱手致谢:“王爷说得是,卑职明白。”
“明白就好,这样,”延平郡王说着将名单推到王洵面前:“你把这名单拿去研究下,把名单上所有人,他们欠款的数目,在朝廷的职务,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有的财产,公开的,暗藏的,都查一遍,详细列个名目。”
“是,王爷。”王洵答应着将名单接过,延平郡王又补充道:“此事乃我度支曹头等大事,本曹下属所有人员,都由你抽调,剩下的再作其他事。”
“是,卑职明白了。”王洵在心里犹如吃了颗苍蝇般难受,这名单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丞相府选派的人很快到了,是个年青的小官,其实按照大晋官制,度支曹也属于丞相府管辖,但在六曹之外,丞相府还另有属官,这些属官负责核查各曹工作,属于丞相直属。
这个小官名叫阎智,看着也就二十多岁,身材挺拔,脸上轮廓分明,目光敏锐,站在延平郡王面前,没有一点局促。
“你来了也好,先和王侍郎一块弄个章程吧。”延平郡王没有多问,便将他打发到王洵那去,丞相府的那些官都是些聪明人啊,甘棠恐怕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派了个刚入职的小官过来,而尚书台的人选到现在还没到,看来潘链也为难啊。
阎智过去没多一会,延平郡王便听见那边传来的争吵声,他有些奇怪,连忙过去,还没进门便听见阎智在大声说道:“皇上旨意,要在三月内收回国库全部欠债,如果侍郎大人的计划,三月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年青人,不要太冲动,朝廷里的事,那有这样简单的。”王洵的声音中透着丝无奈,也带着些许教训。
“我是没当几天官,官位也不过区区从八品,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之心,毫不弱于大人!大人如此安排,不过欲推诿拖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阎智毫不退缩,大声反驳。
“阎大人,阎大人,”边上一个度支曹官员连忙劝道,这时抬头看到延平郡王进来,连忙闭嘴,悄无声的退到一边。
“怎么啦?吵得这样厉害,传出去,成何体统!”延平郡王呵斥道,王洵苦笑下,阎智却没有丝毫畏怯,相反却上前一步冲着延平郡王说道:
“王爷,皇上将催缴国库欠款之大事交与王爷,敢问王爷是真想为朝廷收回欠款呢?还是仅仅做个样子?若是后者,下官现在就请辞!”
“说什么呢!”延平郡王皱起眉头,不悦的看着他:“这催缴欠款乃朝廷大事,岂能做戏!”
“王爷说得好!既然如此,请将太师潘链列为第一批催缴之人,另外,还有太原王燕平、小赵王爷燕渊、薛泌薛大人、卫将军萧寒,都列在第一批催缴名单上!”阎智躬身请求道。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瞟了眼王洵,王洵一脸苦相,延平郡王心里暗骂,真是个笨蛋,连个小官都不如。
“为什么呢?”延平郡王和颜悦色的问道。
“潘链大人小赵王爷薛泌大人萧寒将军,乃朝廷重臣,只有首先拿下他们,才能震慑群小,让他们知道,此次朝廷下了大决心,否则,催缴欠款势必又是空忙一场!耽误朝廷军国大事!”阎智毫不含糊的大声答道。
“不必这样用力。”延平郡王先是小小责备了下,不过在心里,他是赞成阎智的,若是先拿下这几个人,对催缴国库欠款大有助益,可问题是,这几个人的债是那样好催的?
“不过,你说得不错,若能将这几个人的债交回来,后面的就好办了。”延平郡王点头称是,扭头问王洵:“他们总共欠国库多少银子?”
“如果加上太尉潘冀,总共欠了国库四十四万两银子,潘太师还不是最多的,最多的是小赵王爷,小赵王爷欠银子十四万两,太原王欠了七万银子,薛泌薛大人欠了四万银子,卫将军萧大人欠了八万银子,太尉潘冀潘大人欠五万两银子。”王洵刚才才翻了账册,他的记忆力很好,立刻将数字报出来。
延平郡王闻言不由轻轻叹口气,四十四万两银子,占了全部欠款的三成多,若能全部交回来,西北边军的军饷军械就都解决了。
“王爷,不是卑职不敢,而是,”王洵说道:“这几个人欠款多,若能交回,当然好,可三个月的时间够吗?筹集银子也要时间,王爷,其他人还欠着七十多万两银子呢,这些人的银子,若能收回来一半,也是很好。”
延平郡王听懂了王洵话里的意思,不但他听懂了,这个叫阎智的小官也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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