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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在益杨宾馆唱得很不爽快,因此,侯卫东听到有人请他唱歌就腻味,更何况是刘坤携段英请他唱歌,他就一脸抱歉地刘坤道:“今天喝多了,头昏得很,改天再说。”
段英知道侯卫东在益杨没有落脚之处,一个人肯定要去住旅馆,想到此,她心里没来由生出些同情,还有丝丝柔情,但是,复杂的感情只能埋在心底,她还是和刘坤一起,向侯卫东挥手告别。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侯卫东上了一辆出租车,心里隐隐有些失意。
刘坤兴致很高,他道:“星期天到沙州去玩,我去找交通局借辆车。”
段英没好气地道:“我星期天要睡懒觉,哪里也不想去。”
刘坤在段英面前,脾气和耐心都是一流,道:“中午,我请你去吃鱼,交通局附近新开了一家渔馆,味道还不错。”
段英对于刘坤的追求是半推半拒,也就不再拒绝,道:“我知道那家渔馆,我十一点直接过去。”
侯卫东上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沙州学院的招待所,招待所是有些年头了,设施也比较沉旧,但是胜在安静和整洁,他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烦燥的心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今后的道路到底应该如何走?我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他默默地思考着有些复杂的人生问题,离开学校半年来,他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来荡去,没有根基,也没有目标。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人生格言,侯卫东自承算不上知识分子,可是潜意识中还是有着相当强的入世之心,在益杨、吴海这种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一个男人成功,只有一个衡量指标,就是官当得多大,侯卫东参加益杨党政干部公招,说到底,也是想在官场实现人生的价值。如今,半年过去了,他却一头载进了上青林的深水池里,拼命地游啊游,依稀看得见彼岸,却始终踏不上实实在在的陆地。
反反复复想了半天,侯卫东再次明确了思路:“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物,治国平天下太过遥远,现在只能修身齐家,而最迫切的目标,还是想办法在三年内调到沙州去。”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目标,虽然调动毫无头绪,侯卫东却不想放弃。
第二天,侯卫东有意放纵了自己,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十点半才起床,等他坐着老牛般缓慢的客车回到青林镇时,已经是下午二点。
侯卫东准备找粟明汇报工作,毕竟马县长表态要出一百万,下一步到底如何操作,还是要先问问清楚,他就在青林镇外面的馆子里炒了两个菜,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进了镇政府。
粟明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里面烟雾燎绕,他见到侯卫东出现在屋外,便道:“侯卫东,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粟明向侯卫东介绍道:“这是红河坝村的杨书记,凌主任,李文书,这就是修公路的侯疯子。”
杨书记扔了一支烟给侯卫东,继续对粟明道:“红河坝村不通公路的主要原因虽要修一座桥,这座桥实际上也只有十二三米的跨度,费用不超过二十万,粟镇长,下青林就是我们一个村没有修公路,既然上青林的盘山公路都修得起来,镇里也要考虑修红河坝村的公路,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一碗水端平。”
粟明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杨书记,道:“修上青林公路,镇里实际上一分钱都没有出,修路的事情侯卫东最清楚,让他给你们讲一讲。”
侯卫东这才明白,红河坝的村干部们也想修路,修路是他一手一脚弄起来的,他就如数家珍把修路的过程向村干部一一道来。
介绍完情况,粟镇长又加了一句:“镇里确实经费紧张,上青林公路,主要靠社员们投工投劳,包括青亩费,都是村民们作的贡献。”
杨书记半天都没有说话,他抽了几口烟,才道:“昨天我带着村干部,沿着上青林公路走了一遍,这公路修得确实可以,涵洞都修了八个。”
侯卫东很有成就感地笑道:“涵洞是公路必不可少的设施,主要用于排水,上青林山上有许多山沟,只要下雨就会产生山水,涵洞必不可少,八个实际上不够。”
杨书记打量了侯卫东好一会,才道:“粟镇,我有一个要求,等到上青林公路修好,就让侯疯子来驻我们村
争取在95年把红河桥修起来。”
村里有这个劲头,粟明就很高兴,笑道:“好,等到上青林公路完工,就把侯卫东调到红河坝村来。”
受人重视和尊重,是每个人的精神需要,听了杨书记的话,侯卫东也产生心里上的满足感,道:“多谢杨书记看得起。”
等到红河坝的村干部走了,粟明就把办公室房门关上,道:“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粟明突然就严肃的表情,侯卫东一时没有摸清头绪,道:“粟镇长,你说什么,我不太清楚。”
“昨天秦镇长和你去见了马县长,到底谈了些什么?”
侯卫东就把昨天经过说了一遍。
粟明抱怨了一句,“这两个领导,做事不互相通气,现在弄成这样,真是麻烦。”他对侯卫东道:“赵永胜刚刚给高乡长打了电话,让你无论如何在四点钟要赶到镇政府,等一会要商量上青林公路的事情。”
会议在四点钟准时召开。
会议室安了一张椭圆形的桌子,赵永胜、秦飞跃、蒋兴财、粟明、晁胖子,唐树刚,以及两位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中年人,这是侯卫东第一次参加镇政府的党政联席会,他没有资格坐上圆形桌,而是坐在墙壁前的一排椅子上,他心里有些紧张,因为赵永胜和秦飞跃脸上,都裹着一层寒霜。
赵永胜主持了会议,他先说了两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很快,就直奔了今天会议的主题,“昨天,我和高乡长去拜访了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请他出面做工作,将上青林公路纳入94年的交通建设重志远是青林镇的老领导,他没有谈说犹豫就答应了,当着我们的面,给县委祝书记打了电话。”
说到这,赵永胜有意地停了一会,突然提高声,道:“今天上午桂刚主任给我打电话,问青林镇班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用眼睛余光看了一眼秦飞跃,道:“书记、镇长步调不统一,同一件事,在同一天,一人找县长汇报,一人找书记汇报,这是什么意思?秦镇长,这事你做得欠考虑。”
秦飞跃也不服软,道:“我是行政一把手,去县里争取重点项目,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永胜火气很大,气鼓鼓地道:“秦镇长,你知道我去找高志远,为什么不多等一天,非要在当天去找马县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人有不同意见,那也是工作中的不同看法,可以在班子内部协商,你这样做,其实就是把意见暴露在县领导面前,还讲不讲团结,讲不讲大局。”
他扭头看着侯卫东,毫不留情地道:“侯卫东,年轻人要老老实实工作,每天想着钻营,见缝就钻,最终没有好下场。”
侯卫东根本没有料到赵永胜会突然向自己开火,他血猛地上涌,很想当场反驳,却强忍着,用钢笔使劲地戳着笔记本。
赵永胜批评侯卫东,实际上是敲山震虎,道:“蒋书记,明天下文,免去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现在大学生,太不象话了,不懂规矩,不讲道德。”
侯卫东到底是年轻人,没有理解赵永胜刀锋其实是指向秦飞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赵书记,我是什么样的人,群众自有公论,你作为党的书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滥用职权,就很威风吗?”
粟明从内心深处很喜欢侯卫东,见他出言不逊,就急忙站了起来,历声道:“侯卫东,你出去。”他走到侯卫东身边,拉着侯卫东的手使劲捏了捏,低声道:“少说两句,先回上青林,我明天上来。”
侯卫东这一番火气,其实在心中积累了许久,今天终于找了一个口子,发泄了出来。
赵永胜被侯卫东的几句话气昏了头,对秦飞跃道:“青林镇党委、行政是一个整体,重大决定必须征得党委同意,涉及全镇的大事,政府不能擅自决定,必须要经过党委会研究。”
秦飞跃心中一片雪亮,赵永胜发这么大的火,昨天的事只是一个诱因,最实质的问题还是在乡镇企业上,赵永胜要趁机加强他党委书记的权力,重新掌握对乡镇企业的决策权。
他轻飘飘地道:“赵书记,今天在党政联席会上,我们有事论事,你把一个年轻人扯进来做什么,太没有风度,也不太讲道理了。这件事情你若真的认为我做得不对,我可以写检查,不过,检查内容写什么,我搞不清楚,请赵书记帮我参考。”
他一字一顿地道:“检查书,我,秦飞跃,青林镇政府的镇长,没有征得党委书记同意,就擅自向县长汇报工作,严重违反了组织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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