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是……”
“小师兄,她……她……她对不起你!”
陈玄丘一愣,南子一惊。
南子刚刚发现陈玄丘腰带上系着一只小葫芦,像一只小巧的饰物。与当初姜道人随身携带的那只大葫芦相差太大。
可它也是紫皮儿的,再想到姜道人那只葫芦能变成乌蓬船儿大小,乘之飞翔,不由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姜道人让我见机帮他取回的那只葫芦?”
此时无名话一出口,陈玄丘不明就里,难免发愣。而南子却是有些心虚了,这个小道人……难道发现了什么?
就见小无名脸蛋儿通红,气得嘴唇哆嗦,眼泪汪汪,就像自己亲哥被人欺骗了一样,无比的羞辱、愤怒和委屈。
无名向陈玄丘告状道:“小师兄,师嫂……不!这个女人,瞒着你偷男人!她还跟另一个女子为了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小无名痛心疾首地道:“小师兄,你不知人间险恶,被这女人给骗了啊!这样伤风败德的女子,你可不能要啊。”
南子松了一口气,旋即有些啼笑皆非。
她的一双明眸有趣地看看小无名,又看向陈玄丘。陈玄丘哭笑不得,咳嗽一声道:“师弟,你误会了。这位嘉鱼姑娘,乃是我的恩人。我在姬国时曾受了重伤,幸蒙嘉鱼姑娘搭救,嘉鱼姑娘为仇家追杀,逃至此处,所以,
师兄就让她暂住于此养伤了。”
无名一听,“啊”了一声,有些羞窘。
陈玄丘向南子笑道:“我这小师弟,也是从小在山上修行的,不通世故,有些天真之语,嘉鱼姑娘莫要怪罪。”
南子嫣然一笑,道:“无妨,这小家伙挺招人喜欢的。”
无名悄悄撇了撇嘴,心想:“无妨?她也配给我乱取名字。”
……
陈玄丘原本还想与无名抵足而眠,聊一聊离开青萍山后的事情。
此时才想起卧室里还有南姑娘这位不速之客。
虽然他的住处不小,可卧榻就那么一张,三个人挤在一起……
不是,纵然打两张地铺,未免也有诸多不便,于是他还是找到了太子府的寺人管事,向他提出再安排两幢房间的要求。
殷受做了大王,那管事马上就要鸡犬升天了,开心的不得了,一听这小小要求,自然没口子地答应。
就冲大王对这位陈公子的态度,这位陈公子将来不是首相也是太师,不提前巴结着,难道还等以后么?
于是,毗邻着陈玄丘的小院儿,又有一幢客舍给他拾掇了出来。
待南子姑娘入住了,那管事看到晃到他面前,背着一口及地的大剑,一脸委屈的无名,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要安排。
管事忙又给他安排一间,回去后就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坏了!陈公子明明说过要我安排两幢院落,我怎么忙着忙着就忘了呢?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忘性大,说明他年纪大了。
太子登基了,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可他居然老了……
年仅三十八岁的管事老爷黯然神伤。
无名以前住山上,后来住天上,这还是头一回睡这凡间寝室。
这可是王太子府,寝具用具自然不俗,说到享受,真比他在天上时还强几分,小孩子心性,顿时欢喜不禁。
他里里外外看了几圈儿,越看越满意。
回到卧室爬上榻去,推开窗儿一看,就见一片湖水,湖上一座曲桥,桥上一条大汉,正在吃着糕点。
“嗨!不惑兄,你还吃呐!”无名开心地向鱼不惑招招手。
鱼不惑掀起牌子来看了看,他那牌子两尺见方,挂在胸前有些引人发噱。
牌子上也没什么好记的事情,除了他的“饭碗”和与“饭碗”亲近的几人的关系图,就只有他现在的住处:王太子宫。
咳!他怕走丢了。
鱼不惑看看牌子,便也欢喜地打招呼:“无名,原来你住这儿呀。”
无名一下子呆住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死死地盯着鱼不惑,半晌,才颤抖地扬声问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鱼不惑又看看牌牌,疑惑地道:“无名啊,难道不对?”
无名的眼泪涮地一下流下来了,自从师父给他起了名字,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对了他的名字啊。这天下间还有比鱼不惑记性更好的人么?
无名立刻一跃出窗,踏着湖水凌波而渡,上了曲桥。
无名欢喜地道:“我也喜欢吃糕,我陪你一起吃呀。”
鱼不惑如遇知音:“好!这枣泥糕可甜了,你尝尝!”
于是,一个常常被他人遗忘的人,一个常常遗忘他人的人,站在曲桥上,鸡同鸭讲,却聊得热火朝天。
……
“小姐,太师传回消息,今夜留宿宫中,不回来了。”
“哦,知道啦!”
茗儿怏怏地回答一声,伏在桌前,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窗子开着,窗外一树石榴,压弯了枝头。
桌上摊着她的手札,阳光透过石榴树,映得手札上有斑斓的阴影。
手札上有日期,那日期停在数日之前,最后一页有字的地方是九天前,上边是她的笔迹,涂涂抹抹的,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姐姐,是不是你也喜欢他?”
这是茗儿在笔记上,向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她问出的最后一句话。
另一个茗儿,没有回答。
从此再无一字,就像彻底消失了似的。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茗儿全明白了,其实在此之前,姐姐心态的变化,就已令她隐隐有所察觉。
可她没有想到,当她问出来后,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从那天起,月茗再没在手札上留下一个字,或许……她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局面吧。
可对羲茗来说,这样的状况尤其难熬。
她惶惑了。
既便知道姐姐也喜欢玄丘哥哥,她也相信姐姐不会骗她,玄丘哥哥应该是真的说过只是拿她当小妹子。
但她并未放弃,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觉得她年轻不懂事?她会成长的嘛。
可现在中间多了一个姐姐,她该怎么办呢?
从小到大,这本手札,补完了她缺失的人生,她和姐姐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然而现在,她就像是跟姐姐失去了联系,她很不适应这种感觉。
这些日子,她没有再去见陈玄丘,她相信姐姐也没有去。
在明白自己的心理,在想好如何面对彼此之前,她们两个应该都会小心翼翼地蛰伏着,避免伤害彼此。
羲茗从未如此刻一般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自己,因为她和月茗彼此的联系太过密切,密切到了普通的同胞姊妹都远远不及,所以她们面临的问题才更加复杂。
她想拥有一具完全属于自己的身体,不会在她沉睡的时候,由另一具灵魂主导着,做着她全然不知的事,有着她完全不知道的喜怒悲欢。
然而,似乎是一出生,她就有着一体双魂的状态,小时候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一直以为,她生来就是这样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爹爹是知道她这状况的,可是以爹爹那么大的本事,也无计可施,她还能怎么办?
她的身体都可以一剑劈成两半,可她的灵魂不能啊,谁有办法帮她实现这个不可能的愿望呢……
茗儿想着,倍感失落,不禁幽幽一叹,黛眉笼起一抹寒烟。
“刷”地一下,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到了院中。
这人穿着一袭缁衣,善目慈眉。
只是形象惨了点儿,手柱一根枣木杖,一条腿有点瘸,虚点着地面。
左手用布带吊在胸前,小臂扎着校骨的木板。
头上用白布缠了好几圈儿,最后在额前系出一对羊犄角,向下耷拉着。
他甫一落地,就疑神疑鬼地左看右看,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模样。茗儿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欢喜地叫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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