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旦,满城喜庆,可是这种气氛,已经被难民潮的到来打乱了。
第一批难民,五天前就在沿途大城大阜的牧守官员暗中支持下,顺利抵达中京。这批难民往城里一散,还看不出太多。
第二天,更多的难民涌来。第三天、第四天……
当陈府那个家丁兴奋地跑上街头去找老婆的时候,中京街头已是难民无数。
随着难民的大量涌入,中京治安状况急转直下。
一方面,不乏趁火打劫、巧取豪夺的当地百姓。
生活在低下阶层的百姓,坑起比他们处境更加悲惨的人,经常比别人更加的凶残无耻。
另一方面,随着大量难民的涌入,原本抱着怜悯之心,肯予以救济的百姓也吃不消,拒绝继续援手了。
衣食无着的难民,眼前就有衣服,就有粮食,又岂肯活活饿死?所以偷窃之风日盛、拦路抢劫者也开始大量涌现。联想到大王登基第一天就颁布了废除人殉令,此后民间一直在传说大王正酝酿着废奴令,很多公卿大夫都觉得,这次难民潮恐怕不仅仅是一次难民潮,它会牵涉到朝中更
高层的博奕。
有此预感,他们不但自己谨小慎微,还会知会亲近好友,少惹是非,闭门避祸。因此,有些大户人家虽想赈灾放粮,这时也不敢动作了。
如此一来,中京难民潮造成的混乱就更严重了。
中京城尹每天一报,把难民涌现的消息报入宫中。今天午后才过了不久,居然就送了第二封急报。
正在午睡的殷受不敢怠慢,赤裸着壮硕有力的上身,只着一条犊鼻裤,拿着奏章在柔软的驼绒地毯上踱着步子,仔细地看着奏报。
殷受看完了奏报,沉着脸色道:“京中难民情形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帷帐掀开了一角,露出一个美人螓首,半裎香肩的圆润粉泽。小侯爷安婷春色染详眉梢,颊上两抹酡红,慵懒地道:“又是京中难民的奏报啊?现在难民真的越来越多了呢,怕不有几十万了吧?人家来的时候,行路都不方便了呢,到
处都是乞讨的难民。”
殷受喃喃地道:“已经有几十万人了?寡人曾吩咐中京城尹放粮赈灾,可若难民这么多,只怕存粮也不够使用了。”安婷叹气道:“这么多的难民,从东夷一路扶老携幼的闯来中京,有那么容易么?这可是冬天啊,而且之前你竟全然不曾收到消息。呵呵,这是有人故意想要你难看呢,大
王。”
殷受沉着脸道:“寡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难看?何止是想要寡人难看?几十万难民啊,一旦闹出乱子,结果可想而知,可是寡人……没有退路了!”
安婷无奈地道:“天下承平久矣,大王你又何必自寻麻烦,非要与天下诸侯作对呢?大家太太平平一团和气的,不好么?”殷受冷哼一声,道:“婷儿,你平阳一脉,至你这一辈儿已无男丁。若非你乞求我父王恩准,允你招赘,由你的后代继承爵位,平阳侯一脉就算到此绝嗣了。我问你,若是
你安家绝了嗣,谁最难过?”
安婷眼珠一转,道:“自然是我父亲和我族中长辈最为难过,嫁出去的那些安家的女儿、最亲信的安氏家臣,也会难过。”
殷受道:“你平阳安家有封邑四百里,下辖无数个村庄。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世袭的村正,他们也是你安氏家臣。他们会不会为你安家绝嗣而难过呢?”
安婷撇嘴道:“那当然不可能。我们安家在,他们是村正。若换一个主人承受这块封地,他们依旧是村正,有什么难过的?”
殷受苦笑道:“所以,当今天下,诸侯们可以不思变化,但寡人,却是不得不变啊。”
安婷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蹙眉思索片刻,脸色渐渐变了:“真有这么严重么?”
殷受想起陈玄丘说过的话,郑重点头道:“西方有人趁机作乱,后果便格外地严重。有时候,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
安婷听了,呼地一掀被子,一条粉光致致的大长腿就从被底闪了出来,照着殷受的屁股就是一脚:“那你还在这儿鬼混什么,赶紧召集大臣,商量个完全之策啊!”
殷受从善如流,道:“不错,事已至此,我该召集大臣,商量个办法出来才是。我这就去。”
待殷受匆匆更衣离去,吩咐寺人召集亲信大臣,安婷倚在榻上,微微眯起了妩媚的眼睛。
近来她与殷受打得火热,与以前几个相好来往的就少了。但来往少了,声息还是通着的,对他们的行止多少也有些了解。
此时细细一想,果然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他们在元旦来临之际,似乎较之以往格外的沉闷。这些公子哥儿们如此这般,十有八九是受了家里关照。
果然是……公卿大夫们在和他们的王在进行博奕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掀开了被子进了冷气,安婷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立即赤条条地跳起来,抓过衣衫便穿戴起来。
她要赶紧回家,和父亲商议一下。
天下大乱的时候,便会有无数危机,同时也会有无数的生机。
世家豪门的存续,就看你在这历史大潮中,是冲进了危机,还是夺得了生机。
若一切循着古制,安家没了男丁,那就该夺爵绝嗣,没得商量。现在的恩旨是大雍先王许的,于公,安婷只能依附大雍王室。
不然,一旦天下易主,前朝颁布的恩旨,是一定要推翻的。
她没有野心进入王宫争个妃嫔之位,给她这名份她也不要,她也不想把自己拘束在王宫里。
她是一朵长满了刺儿的野玫瑰,她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大王于她而言,只是彼此可心可意的一对野鸳鸯罢了。
但是相处下来,她知道殷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将来绝不会亏待了她安家,所以于私,她也要坚决依附大雍天子才更有前途。
可是,想依附大雍又该如何依附?除了祖上的荫庇,她一个小女子,文不成,武不就,又不能出仕作官,既便承袭了爵位,如何保证安氏不会败落?
我能为大王做些什么?也许,那些旧友也不是全无用处……
乘着小轿离开王宫的时候 ,安婷咬着小指,安静地想。
轿外,雪落无声。PS:应该可以有第三章,饭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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