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目光一转,见是殷受,不禁心中一动,便道:“哦!我刚刚,和玄丘表哥,在商量关于我娘的一件事情。”
殷受一听与苏夫人有关,赶紧问道:“有什么事?”
妲己叹了口气,道:“大王,我娘这一生,太苦了。十六岁嫁了丈夫,然后不等孩子降生,就死了丈夫,风尘仆仆,万里奔波,远赴中京,受困于一处孤地,那里,比大王你御书房那处院落还要小一半,就是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孤零零一个人,又过了十八年呐!”
殷受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
妲己精神一振,道:“所以,我跟表哥商量了一下,不能叫我娘孤苦伶仃就这么过一辈子。”
殷受的心砰地一跳:“哦?”
妲己道:“那样,她这一生,未免过的太委屈了些。”
殷受紧张地道:“那……那你们有何打算?”
妲己道:“我和表哥商量,想给娘找个伴儿。”
殷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颤声道:“对……对啊!妲己,你真是这世间最善良最善良的好女子。”
妲己道:“我和表哥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他位高权重,那身份地位,绝不至于辱没了我娘。我娘做了他的妻子,他也不会委屈了我娘。”
殷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吃吃地道:“你……你说的是谁啊?”
“太师!谈太师!”
殷受的脸“刷”地一下就变白了。
妲己道:“你看啊,要我娘去给人作妾,那绝不能的。可是总不能再嫁个尚未娶妻的男子吧?那得多无能,这般年纪还未娶亲,如要做人的续弦,放眼朝野,貌似没人比谈太师更合适了。”
殷受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会呢?你……你跟我说啊,要是比谈太师条件还好,你……你和陈大哥就同意的对不对?”
妲己道:“那是当然,可是,没人比谈太师更合适了吧?”
殷受急道:“令堂温柔贤淑,容颜甚美,看来只如二十许人,什么样的丈夫嫁不得?谈太师虽说也不算太老,可终究……再说他家有两个女儿,如果令堂过了门,被她们欺负怎么办?”
妲己掩口道:“哎呀,是这样吗?我怎么没想到?可是,我表哥已经去跟我娘说了呢,你也知道,我娘温柔贤淑,没什么脾气,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主见,耳根子软,我表哥口才又好,说不定这时已经说服她点头了呢。”
“什么?”殷受一声怪叫,拔腿就往宫中闯去,他也不走那弯弯曲曲的小径了,径直地跑去,踢倒了一个花架,踏碎了三个花盆,趟过一条小溪,摔飞了一只水桶,顶着一身的栀子花瓣就闯进了宫中,远远听见他一声大喊:“陈玄丘,你住嘴!”
妲己轻轻叹了口气,望着仍自飘摇而下的一树花瓣,轻轻地道:“傻表哥,那么精明的一个男人,也有犯傻的时候。我便是再舍不得娘,又怎么好意思出面去帮这个腔?小受受啊,你要再优柔寡断,那就活该你不能抱得美人归了。”
……
奉常寺外,九十九阶之下。
春意不知什么时候,便悄悄来了。
洁白的一尘不杂的石阶,总是带着湿意,远处的柳树,已经有了几分烟柳的痕迹。
一个披头散发,衣袍上还染着颜料的邋遢男子,就站在那石阶之下,望着那高高的石阶之上奉常寺的门楣。
忽然,他一迈步,便直接越过那九十九级台阶,倏然闪进了奉常寺。
奉常寺前,八个守门的神官根本没有看到人影,他们只是隐约有所察觉,定晴看时,一无所用。
在玉少祝那幢封条有了裂痕的院落之内,那个邋遢男子攸然出现。
他似乎认得这里,只微微一凝神,就向右边玉衡的居处走去。
很快,他就站到了原先挂着一副画的所在,望着那面墙。
由于原本那里挂着一副画,阳光时时照入,所以那里的颜色与别处不同,明显更白了一些。
披头散发的邋遢男子定神看了片刻,才缓缓垂下目光,地上,是碎的不能再碎的一地纸片。玉少祝已经消失已经很久了,这所封闭的院落也从无人来,所以迄今还未有人发现这里有人闯入过。
邋遢男子的唇角轻轻地翘了起来,有些邪魅的气质:“有意思!要破我的画,原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居然是以莽力,硬生生将它震碎。虽说那是一副我早期的画作,也是不可思议了。”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地面上立即有一枚碎纸片像是被风吹起的雪花,轻盈地飞起,飘落在他的掌心,邋遢男子合起了掌心,喃喃地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他走到桌边,那水瓮中原本的清水因为蒸发,已经所余不多。他手指一点,那水便像一条灵蛇,翩然飞起,注入砚中,他拈起墨来,居然开始研墨。
稍顷,墨汁研好,邋遢男子从笔架上随手取下一支兔肩紫毫,饱了墨,就在那雪白的墙壁上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一道门。
一道门户画好,邋遢男子张开手掌,掌心那枚纸片立时化作了一只蝴蝶,振翅而起,向那墙上画的门户飞去。
墙上墨迹未干的那道门竟然应声而开,蝴蝶飞入。
邋遢男子把双手往身后一背,一迈步,便也消失在那扇门内。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依旧只是绘在墙上的一道门,若说有一只蝴蝶和一个人竟从这门里走了进去,只怕谁也不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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