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师父的挑衅,那个神罕有的没有说话,磅礴的大雨还在下着,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我看着师父的侧脸,内心在这么多年,却第一次觉得有一束阳光照了进来。
我不可能一直趴在地上,雨水顺着我额前已经湿漉漉的刘海模糊了我的视线,打湿了我的脸,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有泪水的痕迹,用双臂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就像是从来没有分离过一般,我看着师父,师父也看着我。
“三娃儿,过来。”师父望着我,咧嘴笑了,目光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林晓花。
“嗯。”我也笑了,很简单的走了过去,站在了师父的身后。
穿着灰色的袍子,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支愣着,很熟悉的背影,莫名的安心,我背着双手老老实实的站在师父的身后,脸上的微笑好像是怎么也褪不去了。
从此以后,就算天塌下来,又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要依赖师父,这么多年岁月过去,我早已忘记了依赖,记得的只是那种有依靠的温暖,是从今以后,天塌下来,心中不会空着一大块了。
“额的慧根儿咧。”我转过了头,多年不见的慧大爷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同师父一样,多年不见,除了老了一些,背稍微驼了一些,他的样子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他笑着,看起来依然同师父一样,是猥琐一派的,可是目光中的思念和牵挂却是真的。
“慧根儿在这外面的村子,他很想你。”有时候太浓厚的思念,表达起来反而淡淡的,因为早已发现,说太多也说明不了,还不如不说,懂的人自然懂。
这句话刚落音,在那边师父的耳朵已经被凌青奶奶揪住了,大概是在挨骂,说他一出来就盯着大姑娘看。
师父夸张的叫,我笑。
早已习惯了他师父不像师父的样子,我和慧大爷都选择了无视。
“三娃儿,你不和额打招呼咧?”慧大爷好像有些不满意。
我二话不说,走过去,一把就重重的拥抱了慧大爷,他的身上充满了一种味儿,就是那种沾满了尘埃的味道,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忽然醒来,但是我却是知道,他们在这法坛之下,被困了至少两年。
这种灰尘的味儿,应该就是这样沾染上的。
“抱啥抱咧,不行,老衲不近女色,更不近男色。三娃儿,你削(学)坏了。”慧大爷夸张的叫着,像是要推开我的样子,却反而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才推开我,转身,望天,手快速的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一脸黑线,近男色?这么多年以来,这老头儿还是那么的不靠谱。
“那老和尚自己哭了,不好意思,反倒挤兑起别人来了。三娃儿,你理他个屁。”师父的一边耳边通红,目光却是不敢再落在林晓花的身上,他开口依旧是用奚落的语气评论着慧大爷,想看着我,又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看着我。
这么多年了,好像只有刻意的去维持一种曾有的熟悉,才不至于在这一刻让伤感崩溃。
果然慧大爷的反应也很夸张,跳起来就吼着要找师父单挑,同样的,师父也不甘示弱,两人说话间又要打起来的样子。
我和凌青奶奶同时叹息了一声,那扇黑色的大门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别的人,这让我有些挂心,师叔们呢?还有跟随师父一起走的,肖承乾的长辈们呢?
“够了,不要在我的地盘上装疯卖傻了,来了师父,又来徒弟,我们之间不可能善了,是要怎么样,划下道儿来吧?”或许,我们这种无视的行为,终于激怒了那个神,他开口说话了。
和师父重逢的喜悦,让我差点儿就忘记了这个神的存在,这时候才恍然想起,当真我们是在一个头疼的处境当中啊,能不能走出去都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我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脑子习惯性的开始思考对策,但在下一刻,我的眉头又舒缓开来了,师父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呵呵,你也知道不能善了?”在我眉头舒展开来的一瞬间,上一刻还在和慧大爷闹腾的师父,在下一刻语气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从我身边朝前走去,背着双手,每一步都走的很稳,非常的从容。
面对他的话,神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我觉得有些奇怪,按照这个神的脾气,从来都是高傲惯了,甚至容不得他人有一丝的忤逆,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容忍师父这样的态度。
直接动手不就好了吗?他对凌青奶奶也是如此的。
“你这个法坛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外面那个村子的人全部都被你弄成了怪物双手为你沾满了多少罪恶的勾当?”师父站在离我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师父,如今还有一个镇子也陷入了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他阻止,恐怕某些事情就蔓延下去了。”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想师父可能直接是从圣村出发,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情况也异常惨淡的镇子,同时也指了指在角落里神情显得有些恍惚的林建国。
“还有一个镇子?”师父的眉头皱了起来,同时望了望林建国,叹息了一声,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他和林建国原本就是熟人,这样的招呼也不算突兀。
面对师父的招呼,林建国的眼神依旧落在那个神的身上,手中还是反复的摩挲着那块木牌子,有些恍惚,几乎是无视了师父。
师父也不在意,继续转头对神说到:“我和你算有什么恩怨?只是天道不容你,自然会收你,我恰好担了这个责任,因为师父留下的事,徒弟来还,再正常不过。就如我的徒弟也终究是找到了这里。”
“弱肉强食,再正常不过的丛林法则,难道因为羊可怜,就不许狼吃肉了?天道不容我?你这老头是个什么道理?”神今天显得无比的耐心,竟然还和师父论起道来。
“人的世界中自然也有弱肉强食,我一直以为这就是自然之道。可是这种弱肉强食,却是覆盖上了文明,善良,正义的光辉,你懂吗?那是一种生存进化的竞争,而不是你强词夺理的狼吃肉!你以为把你所做的事情覆盖上弱肉强食的这个理由,就能掩盖它血腥,赤裸的掠夺本质了?生命是天道赋予万物的权力,不是你可以所以剥夺,玩弄的,而且你永远都忘记了,你眼中的羊,是我们眼中的人。”面对神的话,师父回答的分外认真,就如同小时候,他喜欢给我讲清楚任何事情的本质。
看着师父站在前方挺直的脊梁,我的脊梁也忍不住挺直了几分。
“哈哈,精彩!我和你们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你眼中看人是什么?与我何干?在我眼中蝼蚁就是蝼蚁。就算你师父是李一光,你叫嚣着要为他做什么都好,你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神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不过眼中却有些许的试探。
“哎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你善了,更不打算说服你什么。你和我一样不过都是在拖延动手的时间,我还需要适应适应,拜我的好徒儿所赐,你的状况也不太好吧?”师父话锋一转,其实交锋从一开始就开始了。
“你也知道?不要忘记了,内村可是有你的命牌,半个你都在内村。不若今日你们离去,我也懒得在这次和你们计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神的话锋也一转,非常的奇特,好像他很宽宏大量一般。
难道一场注定的战斗,就如此被化解了?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另外,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辰会告诉我,半个师父在内村,是一块命牌?可是命牌又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师父忽然仰天长笑,那个样子竟然有了几分师祖潇洒不羁的神态,笑过以后,师父忽然转头冲我,慧大爷,还有凌青奶奶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句:“这个家伙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他好像不知道一句话。”
“那就是什么叫——痛打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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