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轻如灵猿地攀上城墙,一眼就看到两张笑脸。
一张笑脸是婉儿的,笑的好甜。另外一张是马桥的,笑得好傻。
杨帆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脸上飞快地一扫,现在可不是叙旧抒情的时候,然后他就看到了李显和韦后,以及安乐公主。
李显也正咧着嘴巴,虽然只上来一个人,但是心理上却给了更多的安全感。韦后和安乐的衣着像李显一样狼狈,她们的头发此刻都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不过她们一样笑的很开心,哪怕是与杨帆有过太多纠葛的安乐,生死攸关时刻,许多事情都会变的很简单。
李显一把抓住杨帆,激动地道:“杨大将军,你终于来了,万骑呢?万骑都在外面吗?”
杨帆道:“陛下勿慌,玄武门坚不可摧,他们一时半晌上不来。臣至今还不知道是何人谋反,只知我万骑中也有一员将领盗了臣的兵符,领走两旅之师。臣怕贸然调兵进城,敌我不分之下会更加混乱,所以臣让大军披甲候于军营,先率一队人马来玄武门打探情况。如今既知陛下在此,臣马上传下将令,命万骑立即赴援玄武门。”
李显一听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样好。杨将军,朕的安危,就交付给你了。”
杨帆转向马桥,问道:“城下情形如何?”
马桥道:“陆续赶来许多兵马,都是叛军一党,不过他们的首领直到现在还没露面。也不知究竟是谁。另外,右羽林刘景仁将军率领一支偏师赶到了,如今就在两处运兵道下与敌对峙。”
杨帆匆匆赶到城墙边向下探望,就见火把处处仿佛繁星闪烁,叛军正在集结成阵。杨帆蹙眉一想,玄武门上只有百余人,底下刘景仁那支兵马也不知能抵挡多久,玄武门固然坚固,可这天底下又哪有攻不城的堡垒,可别万骑大军未到,先让叛军攻上城来,那就惨了。
杨帆凝神思索片刻,转身对李显道:“陛下,臣的兵马一到,必能护得陛下周全。”
李显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好好好。”
杨帆话风一转,道:“不过,城上守军不多,如果叛军强行攻城,将士们固然会誓死坚守,可陛下、皇后与公主乃万金之躯,岂容有所闪失呢,为万全计,臣认为应该想办法拖延他们攻城的时候,尽量拖延到万骑赶来。”
李显赶紧道:“杨将军计将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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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俊赶到城下,听说父皇、母后和安乐都逃上了玄武门,不禁迟疑起来。
按他原来的打算,是发动乱兵闯进内宫,杀了韦后和安乐再向父亲“请罪”,只说是诛杀奸佞,到时候怎么请罪都无所谓了,就像他祖父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向李渊请罪一样,李渊就算想治罪,可他还有能力治罪么?
结果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自正门闯宫果然延误了时间,居然让父皇逃上了玄武门,身边还有兵马保护着,这时李显还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叫他悍然下令攻城,他还真有些缺乏勇气。
李重俊把李多祚、李千里、沙咤忠义、李思冲、李思况、独孤讳之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李多祚为了帮太子造反连女婿都死了,自然是一力主张攻城。李千里却觉得可以恫吓天子交出韦后和安乐,不必把父子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撕掉,这有利于李重俊登基之后掌握政权。
至于沙咤忠义和独孤讳之则有些模棱两可,觉得怎么做都行,只要能扶保李重俊登基,从此以后就能扬眉吐气,一跃成为万万人之上了。
李承况和李思冲也建议马上攻城,李承况眼见距胜利已一步之遥,当真是心向往之,只盼着立刻能成就不世功业,自然是心急如焚。
兵贵神速,可双方这一番争论却耗费了不少时间,更重要的不是时间,还有士气。如果他们杀到城下立即攻城,那些士兵们杀心正浓,士气如虹,这玄武门也未必就能守得住,可是这么一停滞,士兵们站在那儿无所事事,难免胡乱琢磨,士气便有些散了。
两派意见相拧,最后好不容易才商量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即:众人向先皇帝施压,要求皇帝交出韦后和安乐,他们则对天盟誓,确保皇帝的安危。如果皇帝不肯听从,再发动大军攻城。
于是众将簇拥着李重俊来到城下,向城上高声喊话,李显这才知道兵变的竟然是他的儿子。李显是皇帝,哪怕再狼狈,也要尽量保持皇帝的威严,自然不好趴在城头扯着脖子乱喊,便让马桥替他传话。
马桥自碟墙探出头去,大声道:“陛下说,李重俊,你贵为太子,为何犯上作乱,你以为你能把弑父篡位的丑闻瞒过天下人的耳目吗?陛下说,李多祚、李千里,朕待你们不薄,为何相助太子谋反啊?”
李重俊向城上抱拳道:“父皇,儿臣并无反意。只是后党嚣张,篡我国器,儿为储君岂能坐视,今日与众忠良一同入宫向父皇兵谏,只请父皇交出韦后与安乐,儿愿在父皇面前请罪。”
李多祚也大声道:“武三思yin乱宫闱,臣等奉太子命令,已将武三思父子正法了。太子与臣等并无反意,只求陛下肃清宫闱,只要陛下做得到,臣等立刻退兵,向陛下请罪。”
李显一听武三思父子被处死,不由大惊失色,韦后和婉儿也是骇得花容失色,她们害怕的不是武三思父子丧命,而是不知道由武氏一族控制的兵权是否也落入了太子之手,如果太子已经掌握了北衙禁军,恐怕只凭万骑也难抵挡。
唯一让他们觉得庆幸的是,此番兵变看来没有南衙参与,相王和太平没有跟着一起反,否则的话,后果将更加不可收拾。
杨帆已经让高初闯出重围报信去了,只是大队人马一时半晌还无法赶至,眼下他是能多拖一时便多一分希望,所以立即在李显耳边道:“陛下,请依臣计,拖延时间。”
李显点点头,紧张地道:“朕明白,全依大将军之计。”
马桥见状,便向城下喊道:“尔等听真,统统肃静,陛下要亲自与你们说话。”
这句话一喊出来,城下的鼓噪声立即停了下来。
光有秀才参与的造反固然难以成功,可是一个秀才也没有的纯武将阵营造反同样难成大事。这些人兵临城下后没有立即攻城,已经是犯了大忌,此时居然还肃静下来听皇帝训话,不免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显趴在城墙口,努力调匀了呼吸,大声向城下喊道:“诸位将士,你们都是朕的亲信侍卫,你们的前程和俸禄都是朕给你们的,你们为什么要跟着太子造反呐?”
李承况一听不妙,马上喊道:“太子,不要等了,下令攻城吧!”
李重俊提着剑,犹豫地转头去看李千里、李多祚和沙咤忠义三位老将,这时候,李显扯破了喉咙,放声大呼道:“将士们,只要你们立时反正,杀死反贼,朕保证既往不咎,还要论功行赏,保你们一个荣华富贵。”
李显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一番话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杨帆举起一支火把飞身跃上城墙,挺身大喝道:“皇帝金口玉言,说是既往不咎,就一定会遵守承诺!太子能给你们的,皇帝更能给你们,再不早做决定,等我万骑大军一到,悔之晚矣!”
杨帆将火把慢慢靠近自己的脸庞,向城下叛军照清了自己的模样,冷冷地注视着城下黑压压的战阵,舌绽春雷,大声厉喝:“独孤讳之,你盗我兵符,诳我将士为你卖命,你可知罪么?万骑营下将士,杨帆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反正,更待何时?”
杨帆相信此计不但能拖延叛军进攻的时间,而且能为他们造成混乱,原因就是独孤讳之盗走了他的兵符。独孤讳之带走的那两旅之师如果都是独孤讳之的心腹,对独孤讳之惟命是从的话,独孤讳之也用不着煞费苦心地盗他的兵符了。
因此杨帆断定,叛军之中一定有不少人是被裹挟蛊惑而来,如今皇帝已经保证不追究他们的罪行,又许之高官厚禄,他再出面,以万骑大军恫吓,揭穿独孤讳之假传军令的行为,料想一定可以在叛军中引起一场混乱。
果不其然,杨帆这番话说罢,城下叛军阵营虽然鸦雀无声,但是原本严整的阵营顷刻间就松动了起来,无数的人在左顾右盼,有的是想看看身边还有谁是被诳骗来的,有的是心怀戒备想知道谁要反正。
杨帆立于城墙之上,眼见军心可用,立即大喝道:“天子宏恩,大军将至,还不反正,更待何时?”
马桥率领玄武门上百余名禁军齐声高呼:“天子宏恩,大军将至,还不反正,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
最后一句话被他们齐整威武地一遍遍重复大呼着,像佛永不止歇的一波波潮水,一遍遍冲击着城下叛军的心房,冲垮了他们的士,冲垮了他们的信心,冲垮了他们的胆气。方寸之心,却是人之魂魄所在,心灵被慑,谁还有心作战。
万骑校尉蔡沽府和崔浪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拔出佩刀,大吼道:“兄弟们,反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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