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林老夫人特意嘱咐多加了几道菜,也算是个小小的家宴。一家子都坐齐了,只等着林相。
“祖父今儿见的谁?怎么都快两个时辰了,又不见说留饭,又不送客?”远之一向口无遮拦,大咧咧地问道。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就不知道好好读书,昨日我见着梅师傅,说你最近顽劣得很。”话音刚落,林云海便走了进来,板着脸朝他一瞪。
远之缩了缩脖子,悄悄朝曦之做了个鬼脸,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听听,每天都是这话,我就奇怪了,怎么他老人家日日都遇着各位师傅呢。”
曦之抿唇一笑,没有理会他,站起来款款行了一礼:“曦儿见过祖父。”
“嗯,曦儿回来了,坐吧,你祖母经常念叨着你,这次就陪她多住些日子吧。”林相五十有八了,须发皆已花白,当年亦是行武出身,即使上了年纪,依然身姿挺拔,相貌清峻,虽然对孙子严厉有加,但看见孙女儿却和颜悦色得很。
曦之点头称是,林家毕竟是世代将门,性格大多豪迈,所以规矩并不如其他官宦之家繁琐。用饭时气氛也轻松随意,长媳钱心兰亦无需站在后面伺候,而是一起围坐在桌旁。
林老夫人不停的为曦之布菜,笑咪眯地看着她吃完,一时饭毕,漱过口,一家人便端着茶碗闲话家常。
林相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道:“今儿胡中丞过来找我,说是安宁郡王妃看上我家卿之了,有意与我家结亲。”
林卿之今年自己十五,夏天的时候曦之还特意回来参加过她的及笄礼,亲自设计了一只青玉镂花簪子做贺礼。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丞相家,这两年前来提过亲的,前前后后也不下于二十家,但一来没有满意的,二来林相也觉得卿之还小,不想这么早为她订下来。
“安宁郡王家?他家年龄相当的,只有世子楚南毓,那孩子我倒是见过几回,模样随了他母亲,很是俊俏,看起来也是个温文有礼的。”林老夫人点头道。
“嗯,我也见到过安宁世子,言谈举止很有乃父之风,小小年纪便沉稳机敏,将来恐怕前途无量。”林相似乎对这个楚南毓很是赞赏。
曦之这些年很少在家,因此京里的王孙公子大多都不认识,听到这里,偷偷向卿之笑道:“大姐姐,祖父母好像都喜欢这个人喔,你见过他吗?那人到底怎么样?”
卿之淡然道:“倒是远远的见过两回,也看不清楚,不过安宁郡王妃是个难得的美人,人也端庄典雅,和蔼可亲。既然祖父母都夸着,想必是不会错的。”
曦之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不再纠缠,继续听祖父母议论此事。
“只是我们两家素无来往,安宁郡王妃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来提亲的。”林老夫人疑惑地问道。
林相品了口茶,笑道:“据胡中丞说,安宁郡王妃是上次宣王爷六十寿诞时看见卿之的,说她兰心慧质,温雅可人,行事说话丝毫不差,与世子很是契合。”
“唔,原来是那次啊,我倒没注意到,当时安宁郡王妃与我客套了几句,并没有额外的交往,想不到她私下里竟然留心了。”林老夫人恍然大悟。
“安宁郡王这几年很得陛下看重,而且一向不大与朝中臣僚交往,这次也只是派胡中丞来探探口风,若是我们也有意,再派人正式上门。”
“我说嘛,胡中丞与我家也无多大来往,今儿怎么巴巴地跑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转头又对钱心兰道:“心兰,你是她母亲,你瞧着这事怎么样?”
“卿之的婚事,父亲和母亲看着好就成,媳妇向来无甚主意,父亲大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差的。”钱心兰平日里最是恪守本分,凡事都讲求礼义孝悌,在此事上自然也不例外。
“卿之的婚事是大事,马虎不得,虽然那安宁郡王世子看着是个好的,但还需着人去细细地打听一番,到底那孩子人品性格如何,才好做决定不是?”林卿之一直养在祖母跟前,何况她父亲早死,林相也怜她三分,因此并不想委屈了她。
“嗯,这样也好,我明日就安排人私下里打听一下,看看他素日行事为人如何。”林相亦点头赞允。
“卿之也大了,不管这门亲事谈不谈得成,再过两年也要出嫁了。心兰,你该教她些家事了,将来才好为人妇,替人当家理事。”林老夫人又对钱心兰嘱咐道。
“是,明儿个起媳妇理事时,就让她先在旁边看着,等她稍微熟悉一点了,再慢慢教导她如何安排应对。”
“嗯,这样很好,循序渐进,不必急于一时。”对这个长媳办事,林老夫人还是很放心的。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准备各自回房了,远之悄悄地在曦之背后拉了拉的衣襟,曦之没理他,向祖父母告辞请安。
“曦儿今日也奔波了一天了,等会儿早点休息吧。”林老夫人殷殷嘱咐。
曦之含笑答应了,出得门来,走了没多久,便见远之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见曦之便埋怨道:“刚才我拉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哧,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不成,理你做什么?”曦之不屑地斜睨他一眼。
远之敛容正色道:“这回真有正经事情,是关于大姐姐的。”
“大姐姐的事?”曦之脚步一顿,点头道:“那你说说看。”
“那个安宁郡王世子楚南毓我倒认识,还一起玩过几回。”
“玩过几回?”曦之嗤之以鼻,嘲笑道:“恐怕是几十回罢。”
远之脸上一红,干笑道:“你管得多少回,反正跟他熟就对了。”
曦之也懒得深究:“那你说说看,他为人怎么样?”
“这可是个出挑的主,人长得俊得没话说,骑马射箭,谈诗论文,样样都是拔尖的,就连斗鸡赌马,喝酒猜拳都从来不输人,京里头那些女子私底下将他与长静王世子,顺王世子还有文昌郡王世子并称为四大王孙,不知道多少世家小姐盼着嫁给他呢……”远之兴奋地滔滔不绝。
曦之不等他说完,便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听明白了,这个楚南毓就是个风流纨绔。”
远之尴尬地摸摸头,笑道:“怎么这话到了你嘴里,就这么难听了呢?”
“我说错了么?”曦之冷笑道:“你刚才说的,难道不是个典型的花花大少?我说你哪里认识的这些人,怪不得祖父要说你顽劣,整天跟着这么些人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七皇子的母亲懿贵妃与安宁郡王妃是姐妹,我跟七皇子又要好,所以经常在一起玩。”远之急忙申辩道:“而且他也绝对算不上是纨绔子弟吧,你天天住在山上,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在哪里还有老老实实坐在屋里读书的,那个不是呆子就是傻瓜,根本上不得台面,以后有什么出息。再说他又不像人家一天吃喝嫖赌的,怎么就花花大少了。”
远之不满地瞪了曦之一眼:“还有,你是妹妹,我才是哥哥好不好,哪里就轮到你来训我了。”
曦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不就是小半个时辰么,何况娘亲说当时她难产,一屋子人都急得团团转,就没人记得谁大谁小,弄不好我还是姐姐也说不定。”
远之一听头都大了,为了这个问题,两人从小到大也不知道争过多少回了,曦之伶牙俐齿的,远之就没有一回赢过,所以急忙喊停:“好了好了,打住打住,咱们就别争论这个问题了,现在说的是大姐姐的事儿。”
曦之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思了片刻,这才问道:“依你的看法,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喽?”
远之忙忙地点头,眼巴巴地等着她的下文。
“祖父也说过要派人去打听,可我觉得,一个好女婿未必就是个好夫婿,你们男人看人就只看他是不是有出息,女人却只看他是否靠得住,太风流出色的男子往往红颜知己一大堆,绝不是个好丈夫。”曦之说得振振有词的。
远之奇怪地问道:“我说你天天住在道观里,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真是笨,虽然没见过,那书还没看过几本吗?”曦之白了他一眼,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
“书?什么书呀……”远之歪头想了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指着曦之道:“好呀,你背着姑母偷偷地看那些传奇话本,放心我告诉祖父去。”
曦之自知失言,生恐远之揪住这事不放,忙威胁道:“你自己做过乱七八糟的事还少吗,要敢给我说出去,以后看我还帮你打掩护。”
“呵呵……”远之得意地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哥哥我最讲义气,不会出卖你的。”
说着又低声问道:“你要是喜欢看,我出去给你买,要什么样的都有。”
曦之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道:“这事情以后再说吧,咱们先说说大姐姐的事儿。”
“那妹妹的意思是说?”远之忙虚心求教,这个妹子一向主意大的很。
“别人看的我都不放心,大姐姐又是个循规蹈矩的,不肯踏错一步,我这里有个主意,等哪天你们出去玩,我扮成个公子哥儿,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个大胆的主意吓了远之一跳,急忙摇头道:“不成不成,咱俩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一看就猜到了。”
曦之一楞,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叫莹月给我稍稍改点妆,看着能有六七分像的话就不要紧,你只说是母亲那边的表弟,反正任谁都不认识,何况表哥表弟的大多都长得像。”
看远之还在犹豫不定,把眼一瞪,娇斥道:“你敢不答应试试!”
“好好好,都依你,还不行吗!”远之苦着一张脸道。
“这还差不多。”曦之满意地笑了,心里开始盘算起该怎么男扮女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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