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相狰狞的看门人举起了手中的风灯,钥匙串‘当朗朗’的一阵乱响,他打开了门锁,推开了又一扇中间夹着厚厚棉絮,厚达一尺的金属门。
门后黑漆漆的,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袭来。
兰木槿、兰桔梗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两人悄无声息的横挪了两步,悄然站在了马克警校和看门人的身后。在这个距离,如果马克警校和看门人有任何异动,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将其击杀。
寒气扑来,乔的鼻子一阵刺痛,他仰面朝天,然后重重的打了两个喷嚏。
站在乔身边,右手按在剑柄上的牙同样身体一哆嗦,然后连续打了个好几个喷嚏,下意识的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看门人举着风灯,一溜小碎步走了出去,他一边走,一边‘咯咯’笑着:“这位老爷,您说得可对了,这里不就是鬼地方么?嘿嘿,属于鬼的地方!”
划火柴的‘嗤嗤’声中,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传来。
升降器的门外,幽长的甬道墙壁上,一盏又一盏煤油灯被点亮,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甬道,也照亮了甬道中将近一尺高,在地面翻滚的白色寒雾。
“乔警官,这边请。”马克警校紧了紧身上的短斗篷,咳嗽了一声,掏出袖子里的一枚银桂叶圣像纹章按在心口,低声的念叨了几句。
很显然,马克警校是一位穆忒丝忒的虔诚信徒。
“您怕鬼?”乔紧跟在马克警校身后,小步走进了幽深的甬道:“哈,我的妹妹薇玛,也很怕鬼……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雷暴雨之夜,给薇玛讲鬼故事!”
“我不是怕,而是尊敬。”马克警校有点心虚的嘟囔道:“您不觉得么?他们的灵魂,已经回归了伟大的穆忒丝忒身边……只留下了污浊而沉重的肉体,留在人世间供亲人哀悼。”
“西雅克那老家伙,会有人哀悼他么?”乔的大肚皮几乎贴在了马克警校的后背上,他同样有点心虚的左右张望着,低声的嘀咕道:“太平间?这个名字就有点……让人不舒服。”
“我宁可叫它停尸房……该死的。”马克警校很认可乔的意见,‘太平间’这个词,的确让人有点心头发毛:“不过西雅克侯爵,他的几个儿子、女儿,这些天都在鲁尔城,听说为了继承权的事情,很是闹得厉害。”
“这几天,我们局长都快被他们烦死了。”马克警校低声说道:“可是没办法,西雅克侯爵随身携带的那些印章、信物,在这件案子结束之前,都是重要证物,可不能交还给他的家人。”
看门人在前面引路,同时不断点燃两侧墙壁上的油灯。
十尺宽的幽深甬道两侧,一扇扇黑漆漆的铁门紧闭,每一扇门户上,都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或多或少的名字。
这就代表着,这些铁门后面,正保存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越是顺着甬道向里走,乔和马克警校的声音就越来越低,最后两人都不吭声了。他们有一种正行走在生命和死亡交界处的诡异感,这种诡异感,让他们无力开口。
甬道中的温度很低,低到乔的呼吸都在空气中变成了浓浓的白雾。
白雾从口鼻之间垂落,渐渐的和地面上的寒雾凝成了一团。寒气顺着裤腿一路蔓延上来,弄得人浑身冷飕飕的,乔和牙一路上都在不断的打喷嚏。
走了很有一阵子,一行人来到了甬道尽头,看门人努力的推开了甬道尽头的大铁门,然后麻利的窜了进去,点亮了里面的灯火。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铁门后硕大的冷室。
长宽数十尺的冷室中,四面墙堆砌着厚厚的闪烁着寒光的冰块,冷室中摆着几排坚硬的花岗岩石床,打磨得犹如镜子一样光亮的花岗岩床板上,静静的躺着一具具狰狞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都光溜溜的,直接袒露在寒气中。刺骨的寒气,让这些僵硬的尸体表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好多具尸体,都有被剖解过的痕迹,有些创口没有收拾妥当,就这么袒露在寒气中,皮肤、脂肪、肌肉、血管,都因为外界的低温,色泽变得很是诡异。
乔本能的吞了一口吐沫。
在这些花岗岩石床旁,各有一个简陋的铁架子,上面摆放着白纸制成的铭牌,上面书写了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距离冷室大门最近的一张石床上,一具女人的躯体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的头不见了,她身边的铁架上,白纸铭牌上写着极其简单的字迹——
‘帝国情报本部高级情报官,莉莉丝·冯·格莱顿,代号‘黑寡妇’’!
“代号黑寡妇?”乔的目光迅速离开了被冻成了铁青色的女人躯体,目光集中在了白纸铭牌上:“这个绰号,可真难听。”
乔下意识的想到,他在图伦港海军俱乐部二楼会议厅,第一次见到莉莉丝的场景。
生得冷冽而美丽的莉莉丝,正犹如一只斗鸡一样,和海妮薇隔着会议桌相互瞪眼!
而如今,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可怕的尸体,冷冷的躺在这里。
“代表黑寡妇。”马克警校沉声道:“情报本部的代号,都有它的道理……我能想象拥有这个代号的人,是多么的凌厉、决断、能力超凡。可是,她死了。”
马克警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没见过她,不过听说,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姐?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乔转过头,看向了莉莉丝隔壁的那张花岗岩石床,然后他的目光骤然一凝。
那张石床上,只有一团人头大小的焦炭,根本不成人形。
在这团焦炭旁的铁架上,白纸铭牌上标明了西雅克侯爵的名字……在铁架的下面两层,则是放着几颗烧得变形的戒指,以及两枚拇指大小的私人印玺,一枚做工精美的家族纹章。
“这是,西雅克那老家伙?”乔瞪大眼,愕然看着马克警校。
“异端的力量,人都几乎被烧化了。”马克警校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如果不是火车站的消防队救火及时,就连这一点残骸都难以保存下来。”
兰木槿突然上前了两步,他凑到那一团焦炭旁,鼻子几乎杵到了焦炭上,认真的嗅了又嗅。
“鲁尔城警局,有帝国最精干的警探力量。”马克警校把玩着手中的银桂叶圣像纹章,低沉的说道:“我们从这些尸骸上找到的所有线索,都已经汇编成了卷宗,乔警官,您可以随时调阅,这是殿下给您的特权。”
马克警校的言下之意,无非是鲁尔城警局已经将调查工作做到了极致,你们这群图伦港的‘同行’,就不用在这里浪费精力,以及装模作样了。
兰木槿没搭理马克警校,他右手一翻,手指间多了一根长长的银针,然后小心翼翼的刺进了这团焦炭。
“嘿,这不合规矩!”看门人猛地跳了过来,伸出手去抓兰木槿的手。
乔粗壮的手臂挡在了看门人面前,他肥厚的手掌一翻,手指间多了一张青铜色的钞票,轻轻的在看门人的面前晃了晃。
面额一百金马克的新版钞票,崭新、挺刮,在灯火下反射出青铜色的亮光。
‘呃’……看门人抬起头来,拘谨的看了一眼马克警校。
马克警校呆了一小会,他看看乔,再看看乔手指夹着的钞票,无奈的摊开了双手:“殿下授予了乔警官特权……他在鲁尔城,可以随心所欲。”
看门人微笑着,小心翼翼的将钞票从乔的指间抽走,然后一步一弯腰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尊敬的阁下,您随意,您随意……反正都是死人,都是死人!”
兰木槿小心的拔出银针,针尖上隐隐有一丝血色。
他将银针凑到鼻头轻轻的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在银针上轻轻的舔了舔。
他面无表情的收起了银针,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揣在袖子里,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冷漠如冰山的表情。
乔看了看兰木槿,他也凑到了石床旁,认真的看了看那一团焦炭,突然‘噗嗤’一笑。
“说真的,我哪里懂什么探案呢?亲爱的西雅克阁下,我来这里,就是想要看看您死了是什么模样……啊,在图伦港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我已经将您沉海了。”
“没想到,我没能为您举行一次风光的水葬,您却被一把火给烧成了这个鬼模样!”
“说真的,如果能找到袭击您的人,我会给他一笔奖金,说真的!比如说,一百个金币?”
马克警校和看门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乔得意洋洋的笑着,然后弹了一下舌头,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拉’!
拉普拉希已经和乔有了充分的默契,乔在前一句话里面说了‘一百金币’,然后又发出了‘拉’这个音节,拉普拉希顿时明白,乔想要知道一点信息,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个信息付出超过一百金币的价码。
乔胸口的内袋里,一张十金马克面额的钞票消失了。
绯红色的光幕在乔的面前浮现:
*
存在:老汉斯——可怜的老鳏夫,孤苦伶仃的死在了这里。他在茅草屋墙洞里藏着的那五个金马克,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
乔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团焦炭,愤然咒骂起来。
“西雅克……你这驴-入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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