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琮不舍地看了眼冯华, 这才躬身离开。这个晚上对他而言,真可谓是曲折离奇。先是对冯华一见钟情, 却佳人难觅, 谁知兜兜转转,最后竟是自己救了她, 还发现她竟然就是自己订婚的妻子, 天下还有比这更叫人心情荡漾的事儿么?
然则蒋琮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害冯华, 更不知道是谁将他引到了河边, 又为何是引他而不是别人去往河边。
蒋琮离开后, 冯蓁才突然回过神来, 懊恼了一声, “外大母, 三殿下和六殿下都在派人找阿姐,先才我光顾着高兴阿姐平安回来了,却忘记派人告知他们一声了, 还有伯父那边也是, 定然还在着急。”
“怎么老三和老六都卷了进来?”长公主道。
冯蓁低下头,“阿姐不见了,我一时心急, 见着救命稻草就想抓, 所以……”
长公主被冯蓁的话给逗笑了,“什么救命稻草?”说罢,她又瞪了冯蓁一眼,“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除了宜人, 那黄氏就没给你身边多安排几个伺候的人?”
冯蓁眨巴眨巴眼睛,不敢说话了。
“这次华儿遇险,也是因为身边跟的人太少了。那黄氏还真是面甜心苦,对你们这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啊。”长公主越说越愤怒。
冯蓁看了冯华一眼,在她开口之前抢先道:“外大母,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容易。”这话说出来肯定会开罪长公主,所以冯蓁先于冯华开口。她最是了解冯华,毕竟她们都姓冯,阳亭侯府得罪了长公主,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外大母,大伯父府上人多,俸禄却没多少,所以养的仆从不多。”冯蓁硬着头皮在城阳长公主的瞪视下继续道。
长公主沉默地瞪着冯蓁,心想到底还是姓冯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你们先去歇着吧,今日也吓着了。”
冯蓁大松一口气地跟着冯华走了出去。
冯华低声责备冯蓁道:“你怎的顶撞外大母呀?”
冯蓁不在意地道:“我要是不顶撞,阿姐肯定也要开口的,倒不如由我来说,反正我年纪小嘛。”
冯华摸了摸冯蓁的头,“以后别抢着做了,该阿姐照顾你的。”
冯蓁依偎着冯华道:“阿姐,今晚我想跟你睡。”她是真的吓到了。
次日,三皇子萧论和六皇子萧诜都不约而同地到了长公主府,冯华不欲见他们便称了病。她对昨夜的事儿,也有自己的猜测,虽然不知道是谁要对自己动手,但总少不了跟那几位皇子有关系。
原本冯华对自己的亲事落在谁家,是无所谓的,她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家而已,然则昨夜蒋琮救了她,让她对蒋琮便多了一丝期盼。
冯华对蒋琮自然不可能一见钟情,只是觉得那样的人家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她好,对幺幺也好。
冯华避不见面,冯蓁看了自然欣慰,不过她却是要去会一会那两只羊的。
“幺幺都跟吾说了,昨夜多谢三哥儿、六哥儿你俩帮她,那孩子是吓坏了,好在华儿有惊无险地回来了。”长公主即便是在感谢人,脸上也没个笑意,态度也称不上多诚恳。
“我和六弟也没帮上什么。”三皇子萧论问道。
“姑祖母,听说是蒋二郎救了华君?只是这事也太巧了吧,上元灯节他怎么就闲逛到鬼打转那块儿去了?那边可是一盏灯都没有。”六皇子萧诜似乎生怕长公主看不出蹊跷一般,赶紧地点了出来。
“的确是巧了些。”长公主轻轻地抛出一句。
“姑祖母,昨夜绑架华君的那两名贼人,我已经抓到了,执金吾许善那边也在要人,不过我想着姑祖母可能有话要问,就先将人留下来了。”萧论淡淡地道,仿佛他说的是极寻常的事一般。
然则在座的长公主和六皇子萧诜听了,脸上都出现了讶然之色。
执金吾负责上京防卫,昨夜冯华的事既惊动了他们,他们自然要破案拿人。而萧论居然这么快的时间,赶在了许善之前将那两人找到了,这是何等的手段?
城阳长公主一瞬间便想了许多。听萧论这口气,那两名贼人居然还活着,想必是在被灭口前就被他的人找到了,由此可见萧论之势大。
长公主瞥了一眼萧论,知道他这是在向她展现实力。任何人下注之前,总是要掂量掂量谁值得下注的。萧论不声不响地办了这许多事儿,自然比六皇子那个棒槌要厉害得多。
萧诜此刻也知道自己被他三哥衬得十分无用,心里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都怪他手下那帮窝囊废,到现在也没查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
“姑祖母,论没将人带过来是怕路上遇到执金吾,那就不好办了。还请姑祖母派个信得过的人前去审问。”萧论道,姿态摆得十分低,且考虑周详,让长公主十分满意。
冯蓁此刻就坐在偏殿,这一听就坐不住地跑了出去,倚在长公主身边娇娇地唤了声,“外大母。”
长公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你在这儿做什么?怎的没去写字?”
冯蓁噘噘嘴,不说话,这不是明摆着么?冯华的事儿,她如何会不上心?
长公主站起身道:“三哥儿,走吧,吾亲自去一趟你府上。”
萧论面露诧异,但很快就回过了神,虽然有小小的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她越是看重冯华,他的兄弟们也才越是愿意吞下这个鱼饵,被城阳长公主钓上钩。
而被余下的六皇子萧诜就有些难堪了,若要让他跟着去萧论那儿,他会觉得自尊不许,但不跟着去吧,心里又好奇得紧。
恰这时冯蓁开口了,“六表哥,你留下来教我写字行么?我写的大字外大母总说不好。”
这无疑是解了萧证走或留的尴尬,他感激地朝冯蓁看来,不明白她为何会出言帮自己。
长公主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冯蓁,不懂她这小孙女儿为何独独对萧诜另眼相待。让萧诜教她写字?也真亏冯蓁想得出的。所有皇子里,就萧诜最是不学无术的。
萧论也回头看了看冯蓁和萧诜,心忖他这六弟这回怎的聪明了?居然打动了冯华最疼的妹妹,这曲线策略却使得好。
其实萧诜哪儿有本事打动冯蓁呀,她这纯粹是不想到手的羊就这么跑了,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上门一趟。这练字什么的,可不正好是“亲密接触”的借口么?冯蓁也是心急,她毕竟已经十二岁了,即便想当“孩子”,也是当不了几天的了。自然规律不可抗。
书房里,翁媪就跟门神一般守在旁边看着冯蓁和萧诜,这是不叫人说闲话的意思。
萧诜站在书案一侧,轻咳了一声,“幺幺,你先写个大字孤瞧瞧。”他对自己的水平虽然也心虚,但想着冯蓁年岁不大,怎么着他也能指教一二。
冯蓁乖巧地写了个“冯”字,看得萧诜眉头一跳,又是一声干咳。
“表哥嗓子不舒服么?”冯蓁关切道,“翁媪,你吩咐下去叫人熬点儿金桔水来给表哥。”私下里冯蓁连“六表哥”的“六”都省略了,待萧诜甚是亲近。
翁媪狐疑地看了一眼萧诜。
萧诜自己也是摸不着丈二头脑,他因为外表凶煞的缘故,打小就没有孩子缘,那些个孩子见了他不哭都不错了,他自问也没对冯蓁做什么,实在不知这位小表妹怎的就亲近起他了。
不得不说萧诜心里还挺乐的,人人都有虚荣心嘛。
翁媪闻言走到门边吩咐下人熬汤,却并不离开。
冯蓁也知道肯定是支不走翁媪的,她不过就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尝试一下而已,心里有些惋惜,今日估计是摸不着面前这只小肥羊的“小手”了。
萧诜可不知道冯蓁对他起了“邪念”,只听得小女郎道:“表哥,不如你也写个字给我看看啊。”
萧诜有些尴尬地道:“姑祖母是让你写字,又不是让孤写字。”
“不,你就要写,否则我怎知你能否教我?” 冯蓁果断地将笔塞进了萧诜的手里,趁机薅了一把好粗的羊毛,只可惜时间太短,真恨不能一直握着萧诜的手呢。
许是冯蓁的眼睛太过清澈明亮,许是因为她圆滚滚的还没个姑娘家的身段,萧诜对冯蓁的亲昵丝毫没往歪处想,哪怕手被摸了一下,也只当是意外。他走到书案前,认认真真地写了这辈子自认为最好的一个字,总不能叫个小姑娘看不起。
翁媪此时已经走了回来,瞥了眼萧诜的字,说实话真是不咋地。她伺候了城阳长公主二十几年,也看过城阳长公主的字,那是字如游龙,气势恢宏,比许多才子都强,对萧诜这字自然就看不上眼了,也怕冯蓁跟着他习字越学越差。
萧诜瞥见翁媪的神情,心里有一丝不悦,他虽然有自知之明,但却也是不喜被人鄙薄的。
“嗯,原来如此,怪不得外大母总说我的大字不好。”冯蓁拿起萧诜的字端详道,“表哥的字铁画银钩,力道遒劲,矫健勇猛,真是字如其人,听说去岁北苑打猎,就是表哥拔得头筹的,果然勇武。”
冯蓁这彩虹屁捧得萧诜险些找不着北,也将刚才的那点儿不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这辈子写的字还从没被人这么夸赞过,以至于萧诜顿时有些飘飘然,再看自己写的字时,觉得还真是不错。以前那些夫子就是因为偏爱老三、老五,所以才总是看不上他的字。
冯蓁并不知道萧证是个如此缺少夸赞的“孩子”,她违心地捧他,只是受敏文的启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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