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忽然想起昨日张善所言,要把自己送去邺城当阉奴。
石勒死后,石虎杀石勒满门,在邺城倒行逆施,刻意残虐汉人,致使整个北方沦为鬼蜮。
有那么一瞬间,李跃想冲上去与羯人拼了,寻个痛快。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如一团烈火般在血管里涌动着。
“徒死无益,不如留着有用之身,以待将来。”身边的崔瑾不知何时醒了,仿佛看穿了李跃的心思,“北方处处都是如此,你能救几人?杀几人?”
胸中热血和愤怒迅速冷却,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走远,身影渐渐与苍凉的大地一起朦胧。
一阵腐臭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
李跃到处张望,忽见上游河水变成黑红颜色,无数浮尸拥挤在河道上,缓缓向下。
一只只干瘦如柴的手仿佛枯枝一般伸向天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偶尔有一条条鱼从水下窜起,落进浮尸堆里,掀起一阵黑红色的水花……
一群乌鸦在上面盘旋,落下,琢起一块腐肉,又斜斜飞上天空……
李跃被崔瑾一把拉起,两人站在岸边,呆呆的看着水中的浮尸。
一张张腐烂的人脸,还残存着生前的痛苦神色,苍白的瞳孔盯着李跃,随着水波起伏不定。
“走吧。”崔瑾叹了一声。
李跃收回自己的目光,跟在崔瑾后面,沉默的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空越来越昏沉,一颗颗雨点落下,眨眼间,天地间一片灰朦朦的,一股寒意也随之萦绕在心间。
好不容易看到几棵大树,准备去躲雨,走的近了,树枝上面挂着十几具干尸,明显是一族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都是一样的瘦弱,随之风雨摇摇晃晃。
雷声阵阵,风雨愈急,打在脸上,寒意从皮肤渗进心底。
风雨中,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打斗声。
李跃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到身边的崔瑾也一脸茫然的望着远方。
隐隐约约可见一群人在厮杀,仿佛笼罩在一层血雾中,周围的雨点水汽也变成了红色,间或传来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骑兵,是羯人!”崔瑾脖子伸得老长,瞬间来了精神。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敢截杀羯人就是好样的。
李跃提着菜刀,心中的火焰再度升腾。
只有身处这个时代,才能体会这种愤怒和仇恨!
厮杀似乎快进入尾声。
羯人骑兵装备精良,人人披甲,优势太大了。
围攻他们的人,一看就是乌合之众,穿着单衣,打着赤脚,提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刀断矛,不要命的冲向羯人。
尽管他们奋不顾身,但装备差距太大了,手中的刀矛很难对披着铁甲的羯人造成伤害。
而羯人随手一矛,就能带走一人的性命。
地上还有百多名青年男人,抱着头,缩在泥水里,正是刚才被羯人驱赶的汉儿。
一把菜刀撕开雨幕,准确的劈在一名羯人的脸上,那人惨叫一声,仰面从马上倒下。
李跃一个箭步上去,抄起他手中的长矛。
本想剥下他的铁甲,但左边一骑已经反应过来,冲着他顺起了长矛,催动战马,刺来过来。
李跃赶紧长矛杵地,矛锋对着冲来的羯人,全身肌肉几乎本能的做出各种反应。
这名羯人也异常悍勇,不退不避,就这么直愣愣的撞了过来。
“撕拉”一声,战马的脖颈被长矛撕开,露出恐怖的血肉和白骨,借着冲力,李跃手中的长矛也被折断。
危急关头,李跃松开手中的长矛,就地一滚,依旧是身体的本能,躲开了迎面刺来的一矛,松软的泥地卸去了大半力道。
双手一阵巨疼,但还好没有脱臼。
幸亏现在是雨天,羯人骑兵不能冲锋,弓箭也失去了应有的优势。
倘若是狂奔而来的战马,只需一个照面,自己的双臂肯定保不住。
羯人被战马压住了半边身子,正疯狂挣扎着。
李跃顾不得手臂的疼痛,吼了一声,整个人压了过去,拳头雨点般的砸在他脸上,过不多时,他便没了动静。
但李跃不敢掉以轻心,除恶务尽,抽出他身上的环首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从血泥中站起,李跃大口喘着气,却奇怪的没有半点不适之感,就连刚才的厮杀也近乎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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