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我有一个大客户要谈,要去外交官大道,和德威不在同一个方向。早晨不送你们去上学了,你们两个自己打车去吧。”
伯伯将身边的空豆浆碗,推到一边。
手里夹了一支香烟,走到窗外推开了一条缝隙,看着河面的波光,愉快的吞云吐雾了起来。
他们家两辆车。
一辆拉货日常进一些书画店需要的耗材的家用SUV,一辆老爷子的宝贝雷克萨斯。
雷克萨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4.0大排量自吸八缸机,比较废油。
再加上顾童祥年纪大了,除了老爷子自己出去玩,或者出席重要的生意场合以外,都不太使用。
顾童祥不掺合到人家母女两个争吵之中,站起身,扶着老腰拉伸一下脖子,听着脊椎发出一声麻麻酸酸的嘎吱响。
对于顾童祥这种东方大家长的老顽固性格来说,却也是极大的转变。
眼瞅着不去上学的机会就溜走了,堂姐顾林本来一直臭着脸,在那里浏览INS上的穿搭指南。
他稍微有点累,但并不困。
由上百年亲情所化的浓厚回忆。
最近几年政府才姗姗来迟的意识到问题,盘算着和东夏共建城市交通管理系统。
“话虽如此,但上学还是很重要的。”
“下了一夜大雨,现在都还没完全停,不太好打车的。”
“我们真的要搬家,钱够么?咱家现在已经这么有钱了么?我妈不整天说,光是筹上大学留学的钱,就快把家里榨干了么!”
就算有成为大画家的“胡萝卜”在眼前拴着,老爷子也真的要撒泼打滚了,躺在地上,撂挑子造反了。
顾为经上到十年级以后,日常基本上都是早上坐伯伯的车去学校的。
顾童祥不知道。
刚刚扭着腰出门,准备美美的泡一壶茶,吹吹风的顾老头忽然不美了。
此刻说起来搬家的安排来,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
这是一代代家族回忆的凝结根系所在。
野的批爆。
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能够去国外定居生活,是很有小资情调,很有吸引力的事情。
十来岁的中学生就能拿到摩托车驾照。
“钱不是问题。不过,不搬去德国。你爷爷我这么大年纪了,在从头学德语,太难为人了。而且,也得替顾林你的爸爸妈妈考虑一下啊,就算搬了家,他们难道每天都闷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么。我们肯定得搬去英语国家。”
或许就能更快速的堆到职业一阶的圆满。
随着车轮停止运转,外界的大多数杂音都被隔绝于外。
他的父亲,祖父,都生于此,长于此,老于此,也葬在不远处的墓园。
吱——
“年轻人的主业是什么,是学习!学校岂是你们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顾林,你爸没空送你们上学,我送。做爷爷的,就算年纪大,可为孩子这些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静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过了几秒钟。
“好了好了,就是因为快毕业了,所以学校里也没有什么要学的课上了,我的简历也已经搞定了。准备校招会,在家里照样可以准备,还能落得清静。”
胆子挺肥。
稳了稳心神,老爷子这才深深的呼吸。
顾为经猜测大概是那幅《博物馆》岛的事情,素描老师肯定很高兴能得到了那幅心心念念了十来年的画作,应该是想要当面感谢他。
顾林的两眼放光。
顾为经就是希望能靠亲情打动对方。
这才舒畅的晃了晃脑袋,评点道。
“离我爸爸工作的地方也近,你们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吧。周末随便做一个短途航线,就过去串门了。”
“爷爷,我想,咱们家等我一毕业,把家里的家当简单收拾收拾,就把书画铺卖了,搬家吧。一家人都出国。”
“那好……你说吧。”
“不去学校怎么行,你都快毕业了,校招会就在这两个月,考大学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上私立中学花了那么多钱。现在你弟弟签画廊了,有好关系有好路子可以走,你签了么!人家的关系也用不到你身上。一天天就想着……”
顾童祥最近真的要被孙子操练的抽抽了。
如今每天的临摹任务量,都是告别了大多数老头老太们的喜闻乐见的消遣活动,凭一口心气,强顶下来的。
东方人说,他们祖先的坟墓在哪里,他们的灵魂就扎根在哪里。
雷克萨斯LS系列不愧是当初日系汽车的皇冠,八十年代销量、售价拳打奔驰S的旗舰级汽车。
终于。
“要是我孙子就是个当手艺人的本事,那么祖业还值得留恋,可我孙子是生下来就要当最风光的顶流大画家的,那么一间几百平的小画店,有算个屁啊。强行把你用‘亲情’或者‘道德’绑架在这里,那不是耽误你的人生么!那我这个老家伙,真该掉进仰光河里淹死了。走,不仅你们两个去国外上学,我们一家子都走。走的干干净净,才不至于牵挂不放心。”
只要练习,就能获得提高,人一生能碰到这样好事的机会并不多。
堂姐有一点没说错,这个天气确实不好打车。
感情是要培养出来的。
相反,虽然顾童祥是个犟老头,赌气的从来不去主动理会那个本来被他寄希望,继承家业的二儿子。
顾为经心里清楚,分开了这么多年,老爷子的心中,实际上肯定还是想念的。
这可是命根子。
机车是最常见的交通工具。
“快,立刻,收拾东西。我这就开车,送你们去学校,五分钟内出发,可千万不能迟到了。咱们老顾家,没有不想学习的孩子!”
——
“话说,这一日,金刀令公杨继业收军回营,夜观天象,见南方将有……”
此刻听到顾为经的话。
“放心。不是增加临摹新画的事情。”顾为经摇头。
顾为经的眼神却是微微亮了一下。
顾为经听着老爷子吹着小牛皮的声音渐渐远去,也吃完饭站起身。
精神头挺足。
自从他们家将那套京城百顺胡同的宅子被卖走,来到仰光以后,这座河边的画铺就是整个顾家五代在缅甸所深深扎下的根。
“可以的话,一毕业就走。如果您想回真正的故乡看一看的话,那就去东夏。否则的话,要是您很想继续经营画店,酒井胜子的妈妈,在名古屋有一套空出的房子。她很委婉的表示,想邀请我们过去住。同样是东夏文化圈影响的土地,据说稍微改一改,就能直接着开画廊,这是一个现成的选择。”
如今已经四十年过去了。
不知何时,又从门外溜达了回来。
她和婶婶对着嘟囔,打断了对方的絮叨神功:“妈,你整天罗里吧嗦的,好像觉得每天装模作样背着书包去学校的,都认真学习了似的,还不是照样该刷剧的刷剧,该谈恋爱的谈恋爱……”
顾为经早就把这些事情想清楚了。
不过。
爷爷原本就是有底子的,如果他在身后教鞭抽的更狠一点。
他今天其实是想去学校的,德威那里还有点事,瓦特尔老师在Whatsapp上给他留了一条言。
顾林好奇的问。
“您不批评我么?我还以为您会生气的。”
“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所以我隐约能感觉到,最近,这里的味道不太对。”
仰光省是个人口五百万以上的大城市,仅有寥寥几个的摄像头,以这个人口密度,完全难以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顾童祥笑呵呵的看着桌子上热闹的场面。
“抽出时间来,做一整天的加强训练。嗯,十七张画,如果我们进度够快的话,七八个小时,到晚上应该……”
“如果实在没法子的话,那今天就不去学校了——”他又看了一眼窗外被雨水淋湿的路面。
但那仍然是老爷子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
举了这个例子。
“手艺人赚不了大钱,却也通常饿不死。就是吃一口安稳饭的。你看,当年那么难的动乱岁月,我的爸爸妈妈,不也还是靠着这间小小的画铺,靠着给华人画年画,写春联,把我安稳的养大了么?”
顾童祥板着脸,教训道。
汽车喇叭发出“嘟”的一声鸣响,似乎是对这个建议的否定。
“呵,因为在这儿,当个手艺人也不安稳啊。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我成长的那会儿,艺术品市场远远没有今天这么风光,而且,虽然乱,也只是军阀间打来打去,我们注意缩头躲子弹就行了。不会有黑道教父就因为你画一笔好画,就想拉你入伙。”
顾童祥开口:“嗯,说说?你想什么时候搬?搬去哪。”
“不行!”
“现在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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