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修行途会很宽广,如果现在就被埋葬,真的很可惜。”
诸烟突然笑了起来。
左荀并未生气,反而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哪里好笑?”
“你这个年纪便抵达了龙门境,是个好胚子,如果死在这里可惜了。”
诸烟复述了一遍华元先前所说的话语,直视左荀:“这句话是华元当时对我说的,你们俩真不愧是朋友,说话方式都一模一样。”
左荀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我当作是夸奖了。”
话音刚刚落下,左荀语气又是截然一变,变得散漫不着调起来,好似方才的那股子认真正经只是一个错觉:“当然,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最后还是输给了剑冢的老怪物们,其实也无所谓,也不是啥人生就结束了,生不如死之类的,那也未免太夸张了。”
左荀轻点下巴,沉思道:“其实我们剑冢还是挺不错的?风景也可以,伙食也好,你要是来了,没准咱们剑冢也能学学别的仙门宗派,开开镜花水月赚点神仙钱什么的嘛。”速赢小说
镜花水月,这个术法诸烟倒是曾经听闻过,先前在那青衣剑阁时便是有不少内门弟子沉迷其中,往里边砸了大把的神仙钱,青衣剑阁觉得赚镜花水月这种钱太掉价,太不仙人,但又眼红那巨大收入,便是表面贬低批判镜花水月此等无用术法,暗中却是鼓励弟子以着私人名义开办镜花水月,实在讽刺。
天知道有多少表面一副“何处惹尘埃”的江湖女侠和山上仙子,为了那几两神仙钱,抛了那修行风骨,对着那镜花水月矫揉造作佯装开心颜。
一分钱不仅能难倒英雄汉,还能难倒山上仙人。
一说到镜花水月,左荀兴致立马就上来了,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起来:“如果你来了,论清冷左芝能算一个,左心也能算一个,还有旎姨也不错……男的的话,儒雅风格左思算一个,桀骜有左年,呃,也许会有喜欢左宦那种沧桑风格的?”
左荀倒吸一口冷气,一拍大腿:“嘶,这么一想其实我们剑冢长得好看的居然还挺多的……坏了,少赚了一大笔神仙钱!”
左回梆梆敲桌子,眉头皱得老凶了,嚷嚷道:“这段话我会告诉左芝姐姐的!”
诸烟根本没有理会早已跑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左荀,只是重新将话题拖回正规:“你有妖域槁木谷的情报吗?”
话音落下,不知道是不是诸烟的错觉,左荀在听见槁木谷的一瞬间,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是恢复了正常,转而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诸烟凝视薄薄烟幕:“我听说槁木谷有菩提古树的种子。”
左荀若有所思:“是那两个蔺家的小姑娘给你的指引,她们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诸烟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她最终没有选择将实话说出,而是将槁木谷的情报来源甩给了蔺苓。天道的存在,不能与他人相提起,所以只能将这一情报源头甩到蔺家阴阳学那里了。
至于浔与蔺苓,她们并非是回答不了诸烟的问题,而是在诸烟从昏迷醒来后,她自己拒绝了向她们询问问题,令诸烟烦心的是,即便如此,蔺苓与浔依然没有半点惊讶,仿佛像是早早便知道她会最终拒绝询问一般,甚至没有被放了鸽子的恼怒。
诸烟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在浔与蔺苓面前无从遁形,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左荀双眸微眯,思索片刻,他突然问了一个颇为古怪的问题:“难道最近没有人,或者突然出现的事情阻拦你去妖域?”
他又换了一个问法:“那玉璃山少宗主就看着你离开?”
诸烟愣住了,一时间有点没听明白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齐染?她为什么要阻拦自己去妖域?齐染别说阻拦她了,甚至还帮助她寻到了让守门人无视她的通行令牌。
但很快左荀就挥了挥手,表示略过这个问题就好。他又是露出笑容:“关于槁木谷,就当是免费的情报了,我对槁木谷了解也不多,你就凑合听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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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染坐在桌前,桌面上堆着高高一摞书纸,身旁烛火影子随风轻荡。
写着写着,她突然看向帘外,有些好笑道:“都看见你的狐狸尾巴了。”
话语落下,一只赤色狐狸从帘后走进,跳进齐染怀里,使劲蹭来蹭去,齐染颇为娴熟地给她挠着痒:“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秋白呢?”
赤色狐狸啪嗒一下,变回了娇媚少女模样,有些委屈地扯着齐染衣领:“秋白现在天天都在教那个家伙用剑,都不和酒红玩了。”
酒红口中的“那个家伙”,显而易见,自然是新来的陶,不,应该叫做齐钰了。
齐染拍了拍腿,捏了捏酒红毛茸茸的耳朵,酒红很快明白了齐染的意思,很是乖巧地趴在了齐染腿上,将一边耳朵竖了起来。
齐染打开一个小玉盒,取出其中物件,轻声说道:“疼的话,就说一声。”
她的动作轻柔,声音也放得很轻,就好像是声音大一些就会手抖一般。
酒红声音闷闷:“不疼,有点痒。”
酒红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齐染每一次给她和秋白掏耳朵时都这么小心翼翼,齐姐姐一个十境阵修,怎么可能会有“手抖”这种失误?再说了,就算齐姐姐真的手抖,刺进去了,她们的耳朵又哪有这么脆弱。别说是一根细且前端圆润的小勺子了,就算是一根针戳进去,酒红的耳朵也最多半天就能自愈。
酒红想不明白,但是她很喜欢被这样温柔的齐姐姐掏耳朵,这个样子的齐染,是平时所见不到的。
齐染低垂眼帘,呼吸都放轻,清风流进屋内,略微撩动她流淌而下的长发,柔顺流淌到她的腿上,与酒红的头发汇聚在一处,沉敛的乌黑与灿烂热烈的正红连绵娟缠,屋角熏香微微飘。
酒红突然回想起好早以前,齐姐姐当初在玉璃宗内刚决定建这如春阵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耗费数不胜数的神仙钱维持的巨大阵法就只是为了一个春,如春阵的存在,也成功地被选中为了那败家手笔里的榜首。酒红不懂那些乱七八糟,只觉得春天的确好,晚风很舒适,微风撩动的发梢磨蹭脸颊的感觉也很舒服,舒服到想就这么慢慢过完一生。
“齐姐姐在想什么?酒红能帮忙吗?”
齐染有些惊讶,看着酒红的眼眸,她还真是第一次见酒红主动问她这种问题,酒红从来都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性子,难道是自己的忧虑表现得太明显了?
“为什么这么问?”
酒红撅起嘴,表示着自己的不满,齐染轻轻捏了捏那天生猩红的唇,那唇当真是让那诸多胭脂都黯然失色。她有些委屈道:“大家都有事情做呢,酒红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齐染很快便明白了酒红的忧心,她原先在府内就没什么要负责辛劳的,打扫之类的闲事杂事都有侍女下仆完成了。秋白和酒红作为唯二的两个贴身侍女,所有的细琐事务几乎都被更加稳重的秋白一人包揽了,酒红先前还能暗心摸鱼晒太阳,现在新来了个齐钰做贴身侍女,危机感一下子就支楞起来了。
酒红垂头丧气,六条尾巴都有气无力地轻轻拍打着地面:“如果那个家伙做得比酒红好,齐姐姐可不能把酒红丢了哦,酒红会很难过的。”
齐钰毕竟是真蛟龙,修行路走得一路突飞猛进,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都是委屈了。看这架势,也许到时候站在齐姐姐身旁的人就是秋白和齐钰了,她这只没用的小狐狸就只能在家看大门。酒红越想越难过,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齐染有些忍俊不禁,看得出来酒红已经很难受了,难受到今天晚上她最喜欢的红烧肉都没吃完,只吃了一半。
她将酒红抱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我会把你丢掉吗?”
酒红坐在齐染腿上,抬眸看着齐染,随着簌簌声,衣服落下,素白在昏黄灯光下有些晃眼,酒红知道了齐染想要做什么,有些羞赧,轻轻咬住猩红下唇,扭捏道:“酒红只是有点担心哩。”
齐染轻点酒红眉心,批评道:“不坦率的小狐狸。”
酒红羞赧笑,她就是不坦率的小狐狸,她当然知道齐染不会丢掉她。
齐染提起一旁雪白小毫,轻沾笔墨,一边写,还一边念。
“酒红,归属,齐染。”
“当初十两银子买的,现在不卖。”
“好看还好吃,别人想买都买不到。”
“吃得多,爱睡懒觉,长大了,还会勾引主人哩。”
齐染还故意带了酒红害羞时爱说的“哩”字,酒红捂住通红脸颊,不想听,不想看。
写到最后来,齐染就只是在反复写着同一个字。
一点,一横,一撇,一捺,一竖再一竖。
正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齐”字。
是齐的。
齐这个字,酒红很喜欢,不勾心斗角,坦荡正直,横就是横,竖就是竖,就好像是一个人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只是看上一眼就有安心感。
就好像是那天,小齐染攒了好久的钱,从别人手上买下她们时一般,脏兮兮的小狐狸们躺在脏兮兮的小姑娘怀里,也是那样安心哩。
有素白,有浓墨,有猩红,有樱红,落笔,呼吸轻屏,轻轻一颤,窗外树影月光下,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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