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王好大的架子,把全城的人都晾在这里,”侍女竹拾看向窗外,有些愤愤然,她又是想到了什么,转而有些忧心仲仲地问道,“不会最后直接放鸽子不来了吧?”
比竹拾稍稍年长二岁的竹玖则是无奈道:“听那些传闻中说的,新王是个稳重认真的性子,不会做那种哗众取宠的事情。”
“水是会流的,人是会变的。”
竹拾望着窗外,她那本就精致的瞳孔骤然绽放开来,仿佛玉珠落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涟漪一般,如果说竹玖练得是杀人术,那她练得就是护人术,在那双精致眼瞳中,高大城门下每一位进出的人都逃脱不出她的视野。
“变化是好事啊,”竹玖捂嘴轻笑道,“水若是不流,那就变成一潭死水了;人要是不变,那就变成死人了——那些读书人不也讲究一个君子豹变?”
“谁知道是豹变还是狗变,变成小狗才好,带她到师祖坟前汪汪叫两声,也算是两清了,”竹拾嘟嘟囔囔,但是说到坏话部分还是下意识地小声了些许,看着竹玖略带调侃的笑意,她碍于面子,又是骤然把声调拔高了些许,重复了一遍,“也算是两清了!”
竹玖做了个鬼脸:“这种话和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跟人家当面说,到时候血别溅到我身上。”
竹拾有些气急败坏,但又因为嘴笨没法反击,只能看向身旁的绛蓝衣袍委屈道:“小姐,竹玖又欺负我!”
竹鹭没有说话,只是突然看向了身后,竹玖知道她在看什么,问道:“要我去把那个爱惹麻烦的家伙给带来?”
后院窗边,那个脑袋像是听见了她们之间的话语,刷得一下低了下去,绛蓝衣袍的清冷女子顿了一顿,摇了摇头,声调淡漠:“不必在意。”
竹拾看了看竹玖,竹玖看了看竹拾,两人皆是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话。竹殷那姑娘说好不好,说坏也坏不到那里去,喜恶都谈不上,要不是她能和小姐攀上些血缘关系,就她那拎不清轻重的脑子,天知道能在这吃人的点绛城中活多久。
其实不带来一起坐着也好,接下来是要见新王的,天知道那家伙的脑子能说出来什么惊人话语,竹玖想道,到时候可是丢整个点绛城的脸面。
“变化虽然是好事,可是王是不能变的啊。”竹拾安静下来后,又是喃喃说道,不闹腾的她的确是个精致的美人胚子,竹玖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这句话语。
她轻声道:“变化了,要死很多很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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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烟看向眼前摆放整齐的木架。
对于点绛城众人的翘首以盼,她倒是丝毫不着急,反正也不是她自己放出去的消息,点绛城中的人们爱等着就等着,就好比是师尊所说的一般,今日是出来游玩的,如果浪费在应付那些阿谀奉承之中,未免太过可惜了。
木架上的剑匣不多,大多都是摆放供于观赏的样品,诸烟径直忽略了那些玉石质地的收藏用剑匣,转而看向更为轻便的木制剑匣,诸多款式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夏藉问向那柜台老板娘:“能触摸使用样品吗?”
那老板娘望着窗外,视线半点不收回,摆了摆手:“不打紧,别剐蹭坏了就成。”
夏藉道了声谢,诸烟听言后,从身后将轻白取下,简素长剑在出鞘的瞬间,凛然寒意流露出来些许,又被青衣姑娘收敛起来,丝丝凉意藏匿于袖中,夏藉饶有兴致地望着那柄多年前送出的飞剑,问道:“怎么不加些装饰?”
那长剑上除了剑柄外,几乎是光光秃秃,没有剑穗也没有剑格,除了本身的锋锐寒芒外,当真是半点不起眼,诸烟眼帘低垂,指尖按在轻白剑尖处:“没想好有什么合适的装饰。”
夏藉轻轻拍了拍手,笑道:“那今天可以把它们一起买齐了。”
诸烟点了点头,反正她也向来不在乎那些修饰之物,飞剑一一从她那玉镯中鱼贯而出,轻白,镜中花,梦蚀,白雀,清江。它们一一悬浮于青衣姑娘面前,她的指尖一一轻弹数数,剑鸣声悠长清脆,只是听着那声响便令人觉得冷意寒凉。
其实到现在,她想要多少柄飞剑就能有多少柄飞剑,但她随身携带的飞剑依然只有轻白,拖左无虑的福,她极少使用白雀清江,正是因为它们在弃域实在是太有名,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地步。
那老板娘早已将视线收回,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夏藉二人以及她们身旁的飞剑,夏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眉眼弯弯地伸出一根手指,于唇边作噤声状,她身上那件墨色蛟龙袍上缝织的那条赤色蛟龙终于爬到了肩膀处,迫于诸烟剑意的压迫,它依旧是藏匿与黑色丝线之中,与夏藉的温和笑意相反,它的目光阴冷恶毒,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哪怕送出了那条纸红,那条蛟龙神魂依旧没有消散,它仿佛盯上了夏藉,哪怕分离出那条叫做纸红的纯粹神魂让它元气大伤,它也依旧不选择离开这件衣袍,像是一个不断撞南墙的傻子,就连诸烟也不太明白它的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了,也许只是执念太深。
那老板娘点头如鹌鹑,半句话不敢多说。
“这个如何?”夏藉看向了那房间摆放最高处的一个剑匣木盒,她对那木料材质其实算是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剑匣要大一些,有着隔层,放下五柄长剑应当不是什么问题,诸烟也将视线向上移去,她点了点头,望向那柜台老板娘,问道:“那个剑匣值多少金?”
老板娘摇了摇头,夏藉笑道:“我们只是普通客人而已,不报价的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可那老板娘很是认真地拒绝道:“如果没有新王为我们开生门,我这店铺哪里能开到今日呢?早被黑潮吞没掉了,所以这个钱怎么也不能收的。”
看着夏藉有些为难的神色,那老板娘想了想,开口说道:“不如在我这店铺墙上留个字当作纪念?就当是添些名声留个纪念。”
诸烟点了点头。
那老板娘翻找半天,想要找到笔墨,但最终也没找到究竟被丢到哪里了,没等她有些尴尬地说话,青衣姑娘只是指尖轻抹,淋漓剑气骤然如墨般泼洒而出。
【左诸烟曾于此处剑鸣】
白墙黑字,分外显眼,字迹清丽规矩,不像是剑仙写出的狂语,倒像是书生随意提笔写下的记录,因为笔墨都是用着纯粹剑意凝成,寻常人只是看着都会觉得瞳孔有些刺疼。
“左诸烟曾于此处剑鸣,”夏藉读出,有些无奈道,“怎么感觉像是小朋友郊游写的字。”
那老板娘突然忐忑说道:“这位剑仙,您能也写一句吗?”
她并没有看过夏藉的飞剑,但是凭着猜测,能与一位剑仙这般亲近,多半是另一位剑仙。
夏藉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那老板娘看见了那肩头蛟龙的蠢蠢欲动,那股看见新王的兴奋瞬间熄灭了不少,尾音有些颤抖道:“不写也没关系。”
夏藉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字迹同样规矩,青衣姑娘看着那行秀丽字迹,她原先没觉得自己那句话有什么问题,现如今夏藉也学着她写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夏藉也曾于此处剑鸣】
十八个字,整齐工整,那老板娘修为低浅,看不出来那些深邃细密的地方,只觉得这两排字迹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般配得紧。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中,会有多少剑修慕名前来这座店铺,接踵而来络绎不绝,只为了亲眼观摩这两排字迹之间的纯粹剑意。
她这时才注意到了那十指相握的手。
看着两人收起剑匣,准备出门离去,女人缓缓施了一个万福以作道别。
“伏愿,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
飞剑于檀木剑匣中轻鸣,仿佛在回应这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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