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凄切,落在碎裂青峰之上,草植稀疏杂乱,在那拳罡凹陷之处,血泊已然渗进了泥土之中,暗红很是有些触目惊心。
“输了啊。”
身着青袍白衣的女子放下茶杯,轻声道。
在青衣身旁,一位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青衣女子跪坐在青峰的那道深深凹陷旁,很是啧啧称奇道:“输得还真是凄惨啊,骨骼经脉都被那股至纯的拳意搅乱得差不多了,就连自我修复都做不到,就算下半辈子不用做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废人,也会留下严重的隐疾吧?怎么会有这种结果?”
“为什么会这么托大?她是知道雀阴一定会有后手的吧?”
又是一位神情认真的青衣,她的手中提着一根树枝,戳了戳凹陷之中昏死过去的青衣。
“我猜是因为太心急啦,师尊,弃域,还有黑潮——她可没时间拖延下去。”
一位有些懒散的青衣如此说道。
“我看并非如此吧,就是她自己松懈了。”
又是一位青衣,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头上便是挨了一敲,一位有些气势汹汹的青衣打断了她的话语:
“这可是五位补天人!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那第五个人,她已经把那雀阴的头颅斩下了,在我看来,是那雀阴太卑鄙了——”
一位青衣冷冰冰道:“既然如此,那她倒是去指责那雀阴的卑鄙啊,不如在那之前先试试如何自己站起来?”
另一位青衣耸了耸肩,接话道:“站不起来啦,现在命都在别人手上呢。”
“输了就是输了,”一位神情缄默的青衣轻声道,“倘若对方没留手,她半个身子都会被这一拳直接打烂掉吧?死人是没资格批判活人的。”
“要是那尸狗早些出来——”一位抱着长剑的青衣有些不甘道。
“怎么不说说要是雀阴不再放水,第一时间就令五人同时出手围杀呢?技不如人就老老实实闭嘴,而不是在这里丢人现眼!”另一位青衣冷声道。
“看着就感觉好疼啊,”站在青峰凹陷处边缘的青衣望着其内,有些心有余悸道,“和纯粹武夫交手这么吓人的吗?剑修都是一剑干脆利落就结束了,输了死了也不怎么痛。”
“那是你遇见的剑修都是好人而已,”一位青衣冷漠道,“如果我想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同样有着大把的手段。”
“轻白碎了,”一位略微年幼的青衣啪嗒落着眼泪,手中捧着一块碎裂的剑身,“这是她师尊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啊,再也修不好了,感觉好难过。”
“不过是一柄本命飞剑而已,就算碎裂,最多也只是跌境,真正重要的是身上此时乱七八糟的伤吧?”一位青衣叹气道。
在那青衣身旁,一位青衣听不下去了,开口斥责道:“什么叫做不过只是一柄本命飞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剑修——”
“大家,大家,不要吵架……”一位有些焦头烂额的青衣竭力安抚道,但闹腾的青衣群们哪里会听她的话语,只是愈发聒噪起来。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时,众青衣才终于安静了些许——
“她醒了!”
诸烟睁开眼睛,眼前是层叠无数的浩瀚云海。
她慢慢地将手抬起,盖在了脸上,并未在意其上的粘稠血泥,只觉得有些头痛欲裂,从腰间向下,她感受不到任何痛感,只有若有若无的麻感。
她尝试着想要坐起,可是手臂根本使不出来力,撑了几次也没能撑起来,碎裂的断骨从伤口处刺出,暴露在空气中很是森然可怖,直到终于发现没有任何支撑可供她坐起时,才终于不再尝试,安静地躺着,抬手举止间皆是软绵绵,用不上力。
她怔怔望着那云海,终于回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失败了。
除去雀阴、除秽、吞贼以及非毒外,还有一位补天人在阵中参与着这场围杀——那是一位十三飞升境的纯粹武夫。
魄一尸狗。
刺痛微微传来,她竭力低起头,血迹顺着额头流近她那清澄的眼瞳之中,视线于鲜红中看向腰间——那里嵌着一柄残缺飞剑碎片。
她伸手,尝试着想要将那块卡在腰间的狭长碎片拔出,在握住了碎片后,她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其拔出——一瞬间的剧痛让她险些昏厥。
借着长袖,她擦了擦眼睛中的血,艰难分辨着,最后,她认出了这是轻白的碎片。
她凝视了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碎片收起,重新思考了起来。
此时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为什么雀阴没有直接杀死自己?
那白衣依然站在云海至高处,遥遥望着瘫在血泥之间的诸烟,已经彻底修复的非毒吞贼二人也是站在了她的身旁,她们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并不打算彻底出手了结了她的性命,而是在等待什么。
她们在等待什么?
(——————)
白衣认真叮嘱道:“将这飞剑碎片送出阵法外,切记要让那位亲手收到这碎剑。”
布衣少女借过那裹在白布之中的染血碎剑,问道:“倘若她依然无动于衷呢?”
雀阴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纠结地握着扇子,轻轻敲打着额头:“那该怎么办?我着实不擅长威胁恐吓一事啊……如果那位大剑仙无动于衷,那也着实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将胎光拱手送回了——当然,记得提醒一句,是一批一批地依次送回,如果想要为送回顺序排个先后,也是可以商量的。”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你如果想要那么做,最好先做好对付我的阵法。”年轻妇人淡淡说道,她那被折断的左臂经过简单包扎后,半垂于身旁。
白衣展开纸扇,掩嘴轻笑,眉眼间颇有些妩媚:“当然只是玩笑罢了,吞贼,要将这句玩笑话语好好地传达给那位大剑仙啊。”
布衣少女犹豫了很久,终于是开口道:“为什么会这么笃定那位会是关键点?”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就算赌错了也不影响什么,”雀阴的语气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薄凉,“无非就是劳烦除秽她再等上一轮罢了,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少女动作有些僵住,语气中满是匪夷所思:“只是一种感觉,连一星半点的依据都没有?我们做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白衣雀阴突然收起折扇,打断了少女的话语,神情凝重道:“来了!”
天幕边,一道墨痕骤然登上纸面。
随后是千百道。
“真的是黑潮,”吞贼的语气有些颤抖,她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句,“居然是真的。”
雀阴沉默着,凝视着那诸多墨痕。
最初的那道墨痕之上,阵法天地的边缘被缓缓撕裂开来,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无穷无尽的黑潮从其中蠕动而出,贪婪地吞噬着视野之中一切可见之物。
在黑潮中,有一位女子站于其上。
墨袍飘摇,赤红蛟龙盘踞其上,大红大黑衬托间,显得那原本便素白的肌肤有些刺眼了起来。
她径直落下,孑然一身,像是一滴落下的墨点。
雀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骤然回过神来:“尸狗,去将胎光捞起来,别让她落在黑潮之中了!”
“晚了,已经来不及了,”那年轻妇人背对于云海边缘,望着雀阴,嗓音极轻,“我们又一次失败了,齐鸾。”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抹粗壮如柱的墨线从下至上,瞬间洞穿了层层云海。
一位十三飞升境,最善近身厮杀的纯粹武夫,就那么魂飞魄散于那墨线中,连一丝血腥味都未能留下。
“起阵!”雀阴没有半分犹豫,近乎是瞬间掷出手中纸扇,纸扇向下落去,展开衍生成大片折纸,堪堪遮住了早已千疮百孔的阵法天地,阵法衍变,扩张,将那青峰,青衣,以及不断涌入的黑潮与墨袍女子一同收入了阵中。
雀阴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不断从怀中袖间再度掷出数些物件,它们都是早已炼制备好的阵眼,一层一层将那折纸一围再围,直到最后彻底平静下来后,她才终于发觉自己的手已经颤抖到如癫痫般抽动。
她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
“行阵,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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