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夜二郎来拜访赵拦江。
夜二郎道,“当年与将军横断山一战,战得酣畅淋漓,如今有机会与将军并肩,是夜某人的荣幸。今日,我将三百儿郎召集,跟他们说了这些话,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跟将军大干一场哩!”
赵拦江望着这个当年的袍泽,道,“夜家主是你大伯吧?”
夜二郎一愣,点点头。
他是心机缜密之人,明白了赵拦江的意思,正容道,“这些都是家族内部事务,我会处理好的,再说了,没有我命令,谁也使唤不动这些儿郎。”
赵拦江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夜二郎哈哈一笑,“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在征西军这十年岂不白干了?”
见微知著。
从第一次与夜枭会面是在私下场合,到夜二郎决定跟赵拦江出兵,赵拦江也察觉到,夜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管他呢,他们自己的家事,在形势可控的前提下,他也不愿意插手。
更何况,将来若娶了夜雨妃,他还需要有人来掣肘夜枭。内部嘛,夜二郎则是最佳人选,至于外部,从赵拦江放过车家一事上,便可见端倪了。
如今的赵拦江已不是当年那个江湖刀客,而是隐阳城的一方霸主。
江湖刀客,可以意气用事,可以快意恩仇。
霸主枭雄,他要考虑谋略,适时而动,有取有舍。
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的改变。
正是这一路西行,见惯了生离死别、骨肉相残,他越觉得身上背负的使命和责任,隐阳城也好,大明天下也罢,都让他无法像之前的赵拦江那样行事。
当赵拦江砍下朱立业人头之时,他便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剥离,而身上的血脉和胸中的抱负,让他生出了争霸天下的雄心。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势力,让这一目标看起来有些遥远,但这正是让赵拦江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
是他选择了命运?
还是命运选择了他?
赵拦江不得而知,也不会去想,他志向很远,但目标却很明确,先夺回隐阳城。
中留侯朱统送上了一份“厚礼”,一脸谦恭的来到了赵拦江住处,一来便向赵拦江施礼。
“参见隐阳王!”
赵拦江到门前迎接,拦住道,“若真论起来,你还算是我叔字辈哩。”
朱统哪里敢以叔父自居,昨夜一夜未眠,琢磨今日会谈之事,所有的话在脑子中过了好几遍,生怕那句话说错,被赵拦江一刀咔嚓了,听到赵拦江如此亲切,心中大定,连谦虚了几声,被让进了屋中。
有仆人端上茶水,赵拦江也用上了他素来看不上的绕圈神功,跟朱统闲谈开封府的风俗人情,豫王的家长里短,就像是亲戚拉家常一样,这让朱统产生了错觉,怎得这位王爷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江湖高手过招,往往虚虚实实,趁你不注意,一刀取了对方性命,所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赵拦江的话。
可说了一个多时辰,茶水都换了两次,赵拦江始终不说今日的目的,终于朱统忍不住了,问,“王爷今日
来,不会为了跟在下闲谈吧?”
赵拦江奇道,“中留侯此话怎讲?”
“难道没有什么目的?”
赵拦江哈哈一笑,“我能有什么目的?”
“王爷不让豫王、蜀王染指响箭郡,难道不是为了以此为仰仗,有朝一日,能称霸中原嘛?”
赵拦江一脸正色道,“中留侯多虑了,若有这种想法,本王早就改回祖姓了。”
祖姓,朱。
一个不成秘密的秘密。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确实得和中留侯商议。”
朱统心说,终于到正题上了,他站起身,微躬道,“王爷尽管吩咐。”
赵拦江拉着他坐下,“也不是大事,请转告豫王,本王并无逐鹿中原之心,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个富家翁城主。响箭郡是隐阳商道的终点,所以在这一方面,本王不想让步,还请中留侯回去后跟豫王多多解释。”
朱统道,“一定照办。”
“当然,隐阳跟西楚、北周接壤,西楚自不必说,如今北边比较乱,强盗林立,我准备利用隐阳商道,与北周建立打通边贸,将来豫王若有需要,还请中留侯这边多多美言几句。”
朱统这才明白,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
赵拦江控制商道不假,但若没有下家,许多货物就无法行销到中原,赵拦江找他,是为了跟他做交易。
不过,对于豫王大业有利无弊,自然也乐得接受。
赵拦江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道,“虽然豫王没能建成贸易基地,但我们隐阳的诚意还是有的。中留侯大老远跑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这里有两份契约,一成干股给豫王,另外两成,是给中留侯的。”
朱统连连推辞,“这可使不得!”
赵拦江佯装脸色一沉,“咱们都姓朱,都是自家亲戚,有钱一起赚,你再推辞本王可就不高兴了。再说了,将来豫王若能登大宝,本王还指望能名正言顺得个封诰呢。”
朱统这才收了下来,心中生出一种错觉,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
“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了中留侯朱统,响箭郡这边的形势算是稳定下来。夜二郎从偏房中走了出来,“将军这是何故?”
赵拦江将朱统送来的礼单递给夜二郎,道,“找人把礼单抄录一份,跟刚才那两份干股的契约想办法送到豫王那边。”
夜二郎刚想询问,旋即明白,朱统是豫王最亲信之人,赵拦江这一招,是准备给豫王身边插一根钉子,不管是否奏效,先下出这步棋再说。
至于干股和分红,盈亏还不是由赵拦江说了算?如果朱统有点用处,那就有分红,若是没用,就是亏损呗。
如此一来,相当于赵拦江把朱统和自己绑在了一起,有了利害关系,将来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朱统必会想办法替赵拦江周全。
想到此,夜二郎明白了赵拦江的心思。
这位隐阳王,哪里只会满足于当一个安乐王爷,他所要谋的,那是整个天下啊。
赵王爷,不但武功超然入圣,其谋略同样不容小觑。
想到此,他更加坚定了追随赵拦江的信心。
……
果不其然,在赵拦江帮助夜家稳定了响箭郡局面之后,夜家对赵拦江的联姻之事也不那么上心了。
也不是不答应,但既然是娶王妃,总得要明媒正娶不是?而且也得需要时间来准备。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赵拦江不把隐阳城夺回来,联姻的事就这么先拖着。
你给我画饼,我给你开空头支票。
两不相欠。
若是以前,赵拦江早就恼了,可如今他已不是从前那个赵拦江,更何况,每天晚上有夜大小姐主动来暖床?,自己也没吃亏不是。也不是没吃亏,这位夜大小姐有点索取无度,导致赵拦江经常日上三竿才起床。
赵拦江入住响箭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隐阳及周边十九城。这让鬼樊楼主很是不爽。
夺了城主府两个月,也杀了不少人,但隐阳城下面的人似乎对他这个鬼樊楼主并不感冒。
他也不能全都杀光了,那自己不就成了光杆城主了?
赵拦江对隐阳城的影响力太大,经过这么多事,赵拦江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当年金刀李秋衣。
隐阳尚武,又崇尚强者,李长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根本无法征服隐阳百姓的心。
不但没有征服百姓,就连其他十八城城主,对他也是爱搭不理。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他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活了五百年的老妖精吧。
李长征虽占了唐不敬的皮囊,但有过之前的经验,他夺舍后也没有完全杀死唐不敬,有时候甚至将躯体还给唐不敬,自己也偷得浮生半日闲,这种共生的感觉,也是不错。
至于隐阳城的困局,李长征知道,他与赵拦江之间必然会有一战,而且是正大光明的一战,否则,他根本赢不了隐阳百姓的心。
若这个天下有人不怕赵拦江,他李长征算是一个。
论武功,同样是三境之外,而且如今隐阳大阵在他手中,只要赵拦江在隐阳城,决计不是自己对手。
更何况,天道降临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这个天下的气运渐弱,天地之间的真元,甚至不如之前那般充盈,他知道肯定某个地方出了问题,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
赵拦江在谋划夺回隐阳,他又何尝不是在等赵拦江一战?当年在金陵城,他差点被李倾城杀死,赵拦江也曾向他出了一刀。
如今的他有隐阳阵在手,他有恃无恐,正是报仇的机会。所以,他放出话去,在隐阳城等候赵拦江大驾光临。
既然赵拦江也有意如此,自己表现的更大度一些,将来赢了,更能在隐阳百姓之间增加一些威望。
等收拾了赵拦江,在把葫芦口那十万闲散的征西军收为己有,用几年时间,将隐阳变成自己的大本营,有险可据,有城可守,天下霸业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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