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公主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开封府城,昨日攻城血战留下的痕迹仍历历在目,也不知昨日一番夺城是何等凶险。
少女思忖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心头只觉一股安宁之感,一夹马肚儿,随着贾珩,在五百骑卒浩浩荡荡的扈从下进入开封府城。
神京城,宫苑,半晌午时分
大明宫,偏殿
今日又是例行朝会之期,崇平帝在戴权等众内监的侍奉下,对着铜镜,换上一身龙袍。
这位继续以来,勤政不辍的天子,已养了好几天病,在后宫自然有些呆不住。
不过崇平帝还是听从了太医的嘱托,将早朝改为午朝,这样起码能多歇息一会儿。
「戴权,河南那边儿还没消息传来?」崇平帝面色幽幽,问着正在给自己系着玉带的戴权。
戴权手中动作微顿,轻声道:「陛下,奴婢还未听到信儿。」
这几天,自从陛下没有见到河南的军报和飞鸽传书以后,就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他已记不得这是多少次问着他了。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锦衣府呢?也没有子钰的飞鸽传书?」戴权迟疑了下,耐心解释道:「陛下,锦衣府那边儿,奴婢已打发了人去等候着,一有消息不会耽搁,就会送来。」
崇平帝面上就有几分郁郁之色浮起,目光明晦不定。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自那天汜水关歼灭敌寇,河南那边儿就再没有飞鸽传书过来,也没有军报过来,简直……死—样的寂静。
京营骑军应该已到了开封府,现在正在攻城吗?可为何不给一封飞鸽传书?
哪怕就说到了开封也行。
难道是因为攻城不顺利?还是因为贼寇势大,抑或是京营吃了败仗……报喜不报忧?
不,绝不会吃败仗!
京营骁锐齐出,先歼灭了贼寇三千主力,再打开封城就好打了一半,纵然僵持不下,也不会吃败仗。
此刻,说句不好听话,贾珩先前的洛阳一封,汜水关一封,那种随时来报,随时捷音的模式,让这位天子产生了某种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惯性。
就在崇平帝心头焦虑万分时,宫殿之外传来宫女和内监的见礼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见过长公主,见过清河郡主。」
因为这是天子身子暂且痊愈后的第一次上朝,宋皇后和端容贵妃都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崇平帝,至于晋阳长公主和清河郡主。
因为清河郡主一直在宫里陪着端容贵妃住着,娘俩儿说话着。晋阳长
公主一个人在家,无人说话解闷儿,也有些想念自家女儿。当然这位丽人不会承认,男人不在,小郡主的地位重新回来了。「梓潼,容妃,晋阳,你们怎么过来了?」崇平帝看向款步而来,云堆翠髻联袂而来的几人。
晋阳长公主着一身淡红色长裙,纤腰高束,雍容华艳,丽人声音轻柔婉转,道:「听皇嫂说,皇兄今天要去上午朝,就过来看看,皇兄气色这两天看着好多了,可怎么也该多歇几天才是,国事急不得的。」
听着晋阳长公主说话,宋皇后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陛下,晋阳妹妹说的是,这快近晌儿了,臣妾亲自下厨煮了一些药膳,让人端了过来,陛下用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正说这会儿有些饿。」终究是皇后一番好意。
宋皇后打量着崇平帝,凝了凝眉,问道:「陛下脸色不对,是身子不舒服?」
分明见着天子神情不大好看,芳心涌起一股担忧。端容贵妃和李月闻言,也投过去关切的目光。
见崇平帝一时未言,宋皇后劝说道:「陛下如是身子不舒服,再多歇息几天,这身子才好一些,也不能太操劳了……太医昨个儿还说陛下需多多歇息才是。」
晋阳长公主同样留意到崇平帝脸现愁容,轻声劝道:「皇兄,保重龙体当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人常言,磨刀不误工。」端容贵妃柔声道。
李婢月也劝道:「舅舅,如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着。」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崇平帝摇了摇头,道:「如今满朝文武许久不见圣颜,并非长久之计。」
想了想,知道宋皇后以及误会了自己脸色问题,解释道:「子钰几天没有还未见着飞鸽传书,倒也不知道开封府那边儿情形如何了。」
宋皇后、端容贵妃、李月:「......」
合着脸色不对,就是为了这个?
好吧,开封府现在陷落敌寇之手,陛下是需要上心着。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其实刚刚隐隐猜到一些,能让皇兄这般眉头郁郁的,也只能是河/南之乱。
念及此处,弯弯秀眉下,一双晶莹美眸忧色浮动。
他去河南也有几天了,飞鸽传书和军报前几天还发着,听元春说他还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
她这边儿却没见着。
纵然觉得递送家书不方便,难道不能以夏侯莹的名义送过来?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压下心头一丝复杂思绪,轻声道:「陛下这般一说,是有两天没见着子钰和咸宁的信儿了。」
「是三天。」崇平帝面色淡漠,随口说着,却已纠正宋皇后的「口误」。
宋皇后:「….….」
这得想成什么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端容贵妃则看向崇平帝,清冷玉容微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女儿还在贾子钰身旁,可陛下这般提心吊胆的却不是咸宁。当然,更多是惦念着开封府的局势。
崇平帝皱了皱眉,低声道:「朕之前推算过,以骑兵之迅,只怕两天前已到了开封府城下,应该已与敌大有所交手,难道是攻城不顺利?还是说要等着步卒赶到一同攻城?」
宋皇后想了想,宽慰道:「陛下勿忧,许是贾子钰还在攻城,想着等攻下之后,再给陛下发着捷报呢。」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了,开封府城是大城,城防坚固,贼寇据坚城顽抗,朕就怕一番攻守,要连绵大战一两月,那时对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而言,无疑又是一场浩劫。」
端容贵妃蹙了蹙眉,轻声道:「贾子钰不是带了四万步卒,合起来,近
八万步骑,应不至于攻不破一座坚城吧。」
「容妃有所不知,一旦贼寇整合而毕,就需得征发不少民夫才能攻城。」崇平帝解释说着,面色就有几分幽冷,道:「就怕天下省府州县,见贼寇与官军相持日久,人心思动。」
能不能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乱,本身就是中枢威信的体现。
民变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民乱,朝廷久不能制,那表明中枢已经渐渐失驭天下。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陛下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贾子钰总有办法的。」
李蝉月看向崇平帝,虽未劝说,但目光也有着几分关切之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如实在担心,可以锦衣府放出信鸽,询问开封府那边儿的情况。」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点头道:「晋阳所言有理,戴权,即刻让锦衣府照此办理。」
戴权连忙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办。」说着,就去吩咐内监行事。
「陛下,先用些药膳吧。」宋皇后端过一个汤碗,递将过去,柔声道:「趁热喝,调养调养身子。」
崇平帝却并未接过药膳,低声道:「朕这会儿用不下。」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盛有药膳的汤碗放在桌子上。
她算是明白了,没有贾子钰那边儿的消息,陛下就是寝食不安。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柔声道:「皇兄这般忧虑,也于事无补,还是调养身子要紧。」
宋皇后福灵心至,柔声道:「陛下,子钰临去河南前,也说过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河/南的事儿,他都能从容弹压的。」
李月道:「皇舅舅,以小贾先生的能为,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破了开封城了,捷报就在路上,皇舅舅先用着药膳吧。」
崇平帝闻言,也被李蝉月的天真稚气弄得烦闷稍消,轻笑了下道:「开封府城如是这般好破就好了,那就借小月吉言。」
说着,看向面带关切之色的宋皇后,道:「朕先把药膳吃了,等会儿还需去含元殿见群臣。」
宋皇后见此,芳心稍喜,看了一眼小郡主。
心道,这丫头乖巧伶俐,天真可爱,和炜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崇平帝压下心头焦虑,一勺一勺吃着药膳,强迫着自己暂且忘却河南之事,如晋阳所言,过于忧虑,也于事无补,他身子不能再出岔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廊檐下,一个内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声道:「陛下..」
这时,戴权眉头紧皱,面色倏变,紧紧盯住那内监。
崇平帝也放下手中的汤碗,凝眸望去,一双威严的眸子疑惑地看向那内监。
「陛下,河南急报。」内监顺了口气,开口说道。崇平帝闻言,怔了下,霍然站起问道:「河南急报?」众人也都诧异地看去。
这时,那内监手中拿着笺纸,道:「陛下,是锦衣都督贾珩在锦衣府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喜,连忙唤道:「戴权。」
一听是贾珩之名,甚至是飞鸽传书四字,戴权脸上神色乌云转晴,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从内监手中一把抓过笺纸,小跑折返回来,呈递给崇平帝道:「陛下。」
宋皇后拿过汤碗,用手帕擦了擦手,那张雍容华美的脸蛋儿,见着忧切之色。
端容贵妃秀眉微蹙,那双与咸宁公主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冷艳之意更为浓郁,目光聚注在崇平帝手中那张薄薄笺纸上。晋阳长公主华丽玉容上同样浮起惊疑之色。
清河郡主李月不知何时攥紧了手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方才她说的话…
…有可能是真的!
就连戴权也期待地看向崇平帝手中的笺纸,这位权阉,苍老眼眸中满是期待。
三天不来一点儿信,可别是什么坏消息吧。
崇平帝接过笺纸,迅速展开,凝神阅览,须臾就是愣在原地。「这……开封府城?」
众人都被「开封府城」几个关键字吸引了过去。
崇平帝看完,又是再三阅览了下,面色潮红,这位素来威严肃重的天子,兴奋说道:「好,好,好啊。」
「陛下。」宋皇后提到嗓子眼的芳心缓缓放下,喜上眉梢,问道:「陛下,怎么说?」
「子钰他收复了开封府,匪首高岳被子钰生擒,匪首贺国盛、罗进忠皆已伏诛!」崇平帝面色红润,声音激荡,激动说道:「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了!」
笺纸记载简明扼要,不是详细的军报,详细的捷报还在路上以六百里急递而来,来自贾珩的消息,却比任何东西都让崇平帝确信无疑。崇平帝此言一出,顿时在大明宫偏殿中刮起一股飓风,恍若被喜悦充斥着。
开封府收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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