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是敌非友(1 / 2)

一朝砚遇 扇坠子 3753 字 2023-09-19

小梅村从没这样热闹过。大晚上灯火通明的,不管睡着没睡着的人都被惊起,邻里间披着衣服在家门口低声唠嗑。

“……听说是乌镇上来人了!”

“瞧瞧他们个个穿的,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咧!”

“你们女人没见识,眼里就只盯着几件衣服,瞧瞧那几匹马,真正是好马,千里马!”

“老婶子早先说从牛角坳来的人里有个沈七,我还不信,瞧着小娘子不像那么狠毒的人,可现在我真信了,看看,太守都亲自来接女儿了!”

“你知道个屁!我听人说,这里面有个什么侯爷,咱们郓州没听说过谁封侯的,搞不好这是咸阳来的咧,不然我们太守能大晚上急着跑过来?”

“真的假的?你快仔细说说……”

夜里雨水稍歇,飘成了毛毛银丝。

沈闵之此刻已在村长家里见到了崔岑,见他全须全尾的,这才一颗心落地。林敢和沈复带路,这一路紧赶慢赶骑着马冒雨赶来,让有些发胖的郓州太守颇为狼狈,但也显出了他的姿态。

博陵崔氏可万万不能在郓州出事,沈闵之颇为心虚:“崔侯,万万没料到会有此意外,实在让你受惊了!”

这半日不见,沈复绕了一大圈过来找到他们,脸色还有些白。他也连声道:“万幸崔侯无事,不然我就无脸见人了。”

天知道等他带着父亲赶来时,只见到附近条条大路成汪洋,那时真个吓得魂飞魄散,就怕崔侯几人和妹妹葬身水底。若真有个什么不测,燕地的怒火怕是会不惜一切把郓州烧成一片焦土!

险而又险,众人平安。

“沈太守言重了,”崔岑倒不怎么放在心上,“有惊无险,不必太过介怀。”

几人寒暄间,沈砚也收拾妥当出来打招呼:“父亲,哥哥。”

沈闵之就看到女儿好好的站在那,发生这么些事也不见受惊模样,倒真是个沉得住的大气性子。他不由松了口气:“阿砚没事就好,我来之前你母亲听说你困在山上,担心得不得了。”

他已从沈复那儿听说了桑园里两个侄孙的事,此时倒不宜多说,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以防水势有变。

“这地方没有合适的行馆,虽是下雨又是夜路,但还是回城里安置妥当些,崔侯意下如何?”沈闵之既亲自来了,自是希望将人接回乌镇。这山沟里诸般简陋,更别说他还带了一队人马,这村里也塞不下。

崔岑没有异议,点头道:“一切听从沈太守安排。”

沈闵之大喜:“此间事我已吩咐下去,牛角坳的村民明日自有人来照料,崔侯若是没有别的安排,我们这便启程罢。”

“父亲,”沈砚忽然出声道,“我想带上几人同行可否?”

沈闵之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哦,你要带上谁?”

崔岑见沈砚似笑非笑模样,心头微动。

果然片刻后,负伤的沈村长、沈牛杰,并沈家的几个儿孙包括沈济才都被带了过来。这是想提醒沈闵之,她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崔岑并不天真,沈闵之先是太守再是一个父亲,一家一族一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沈闵之怕是难以给她一个满意处置。

时人多为亲亲相隐,晦不言过,沈砚这个气性……多半人恐怕会怨她心狠手辣,不顾亲戚情分,太过凉薄。

“这是?”沈闵之还不知村长一家纵凶行恶的劣迹,见这群人扑通跪了一地,有些吃惊。

“其他村民要等到明日,这几个人说不定是沈家亲戚,父亲就带上一起走罢,”沈砚转眸看向沈牛杰,他被钟意揍了一顿此时脸色极为痛苦,但她并不同情,“这家人说往上数三代,还要叫父亲一声堂叔,父亲就问问他们的族谱,说不定是真的呢?”

“七娘子饶命,饶命啊!”沈村长一家都吓成了发抖的鹌鹑,连连磕头求饶。

沈闵之有些回过味来了。沈氏族人繁多,假冒沈姓族人的也不少,在乡里为非作歹的事屡见不鲜,管也管不过来。但此刻当着崔岑和诸多属吏的面,是也不是,反正不是他们太守府的亲戚。

他把脸一沉,对沈砚轻斥道:“胡闹,你都从哪儿听人胡说的,竟也相信?有些无知之人数典忘祖,胡乱攀扯,浑不知会让他们祖宗蒙羞,徒增耻笑,这等人绝不可轻饶!”

“如此,把他们一起押上也无妨,”沈砚受教,又道,“这些人在乡里横行霸道,做了不知多少恶事,父亲顺手收了他们也会叫百姓感恩戴德。”

女儿向来安分,诸事不议论,此时怎么有些咄咄逼人?沈闵之心生疑惑,见到一旁沈复打眼色,才想起女儿此前受了莫大委屈,这会儿恐怕心里还生气着。

也罢,沈闵之应允道:“就如你所言。来人,把这些刁民一并收押带回去受审!”

近旁的护卫听令上前,动手把人绑了。

沈砚又补上一句:“父亲,有伤在身的且先慢投牢,伤愈了再治罪不迟,既通情达理又不败法纪,你看如何?”

沈闵之都依她,沈村长和沈牛杰就还是躺回牛车上。

众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林敢把蓑衣和雨灯还给村长,吴娘收拢了沈砚的衣物,沈砚抱着年年,几人就跟着大队离开。

天上还落着雨丝,山路上灯火连绵,崔岑和沈闵之几人骑马在前。这山里进不来车轿,沈砚也骑上了一匹矮种母马,她很少骑马,不免坐着有些局促。

崔岑偶尔望去,见她笨拙模样,想到这是叫他惊艳的沈七娘,就有些怪怪的。

回到乌镇上兵分两路,沈闵之亲自送崔岑三人回礼宾馆,沈复和沈砚回太守府。

临别之时,崔岑和沈砚遥望了一眼,各自转身。

一个想吞并郓州,想叫沈家败落的男人,是敌非友。沈砚再不管是非,也不想叫自己出嫁后没了靠山,这世道很势利,纸老虎也还存有几分体面。

那山中一瞬息的默契相予,相比之下实在微不足道。

……

回了太守府,沈砚两人就见母亲李氏还在前院轿厅里等着。

李氏见到一双儿女平安归来,这才松开眉头,一颗心落地。她见沈砚粗布粗服,满眼都是心疼:“阿砚啊,好好的出去,弄成这模样回来,吓着了吗?”

沈砚安慰了她几句,又抱着怀里的小黑猫给她看:“母亲,我想养着它,可以吗?”

见女儿经历这么凶险的事还有心情养猫,浑然不知她有多担心,李氏没好气道:“都随你。不过你们两个泥猴先去给我洗洗,我吩咐做了饭菜一直温着,一会儿给你们屋里送去。”

“多谢母亲。”这都已经子夜,沈砚确实饿坏了。

见她步履匆匆往后院去,李氏转向儿子道:“复儿,你之前说的含糊,你大姑母家怎么了?”

沈复中途回来报信时,恰好李氏也在场,因把妹妹留在了险地,少不得匆匆解释了一句“因着大姑母家的事,阿砚不好离开”,李氏就记在了心上。

这件事瞒谁也不能瞒着母亲,沈复心中又气愤又无奈,不过他仍是劝李氏先去歇息:“母亲你看这都几时了,快回去睡罢,明日我再和你细说。”

李氏料想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大姑姐前几年露出的意思。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己夫君长姐的份上,李氏定要大大嘲笑上一番,桑园值钱怎么了?那几千万贯说来还是沈氏一大家子几百号人的,阿砚嫁去了不过是叫钱财不分薄给外姓,于她自己又有几个铜子?再说阿砚是什么身份和容貌,纵嫁皇室也使得,绝无可能消耗在自己家里。

如今阿砚即将及笄,是时候把联姻的消息放出去,也好叫有些人死了心。

沈砚抱着小猫年年,和吴娘一路回了院舍。城外发生水祸的事尚未传开,府里灯火稀疏,夜风夹着一丝玉兰的香气,岁月安好。

夜深人静,东厢的沈瑄已睡下,只有大屋还点着灯。

阿桃阿杏站在廊下,两人见到自家一向优雅的娘子如此狼狈,想到她和洪流擦身而过,均是红了眼眶。

“这是做什么,有那功夫快去厨房给我寻些鸡肉来,切细碎了拌饭,”沈砚在廊下褪鞋,不急自己,先急着给年年讨吃的,这幼猫已饿了一天,“对了晚上有鱼吗?”

厨下每天都有定量的鸡鸭,多会剩下一些鸡胸脯肉,用来第二天熬鸡茸粥。鱼就未必了,河鲜味道大,做完菜用不上的食材就会运出去。

“喵~”年年两个爪爪搭着沈砚的胳膊,不认生地转着小脑袋。

“呀!”阿桃阿杏这才发现她怀里的小黑猫,惊喜道,“娘子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这以后是你们的猫主子,”沈砚心情愉悦,连连催促,“快去找吃的来,有鱼汤也弄些给它闻闻。”

“我去我去!”阿杏两眼放光,脚底抹油跑开了。

“娘子,先把猫儿交给我罢,你快去洗漱一番。”吴娘向沈砚伸手,示意阿桃带她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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