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砚占书房为王,除了郓州来的几个人,其余婢女皆识趣的退避外间,无召不入。这会儿,云馨才从吴娘身后走出。
沈砚望向她:“出什么事了?”
云馨本有些忐忑的心,自看见沈砚竟莫名平了下来。她也不敢耽搁,直言道:“女君,奴婢方才听到些闲言碎语,牵扯到了沈四娘子,事涉声誉,奴婢觉得女君应该知道。”
沈砚没有应声,只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与侯爷也有关,”不然也不能传那么快,“有人看见沈四娘晚间去范夫人那儿遇到侯爷,便有些不好的传言,说是……说四娘子欲攀高枝,要效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同侍一夫,还是一对姐妹花。
这流言极其恶毒,而且恶心。
沈砚眉尖一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并不怀疑云馨说的话,云馨也没必要诓她。沈珏已为人妇,儿子都三岁了,她若真与自己妹妹争男人,廉耻道义都丧尽。这样的流言叫她回去太原、回到夫家后还怎么做人?
这世道奉行“道德至上”,尤其是对女子,流言杀人,沈珏会死,真的会死。
不用云馨多言,沈砚立时明白了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牵扯其中的人,是崔岑,范夫人,她沈砚。
这些破事真是怎么也躲不开,一团郁气在心间骤然升腾而起,带出了她眉眼间的些许冷意。沈砚起身,快步走出书房:“四姐现在人在哪里?”
云馨跟上,答道:“四娘子应是回了客院,奴婢不知她是否已听闻此事。”
“吴娘,你即刻去找到她,把她母子两个接到我这里来,”沈砚吩咐完,又转头问,“侯爷人在哪里?”
吴娘忙应了。
云馨这会儿便显出她在府里多年的根基来,答道:“侯爷还在老太君那里。”
阿桃阿杏也被惊动了。几人已随沈砚走到堂屋的门口处,从这窄门里望出去,夏夜接近亥时的天空漆黑一片。
沈砚仅仅停了一瞬,便迈步出去。
今晚她还未及就寝,身上还穿着晚宴时的一件杏黄镶红边曲裾绣花襦裙,这会儿外出也无需更衣。
她在郓州太守府里那些年,从不掺和后宅的那些事,但不代表她一窍不通。相反,她越清楚,就越觉悲哀,越发反感。
这一箭的劲风是刮到了沈珏,但箭尖却是冲着她沈砚来的。
……
崔宅里,亥时的夜,本该是结束一天劳作熄灯歇觉的时刻,却仿佛有一阵热风刮过,搅得人睡意全消。
四下里不止喁喁虫鸣,也有悄悄私语。
“……要说沈四娘没此心,她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宅子里瞎逛?可没听说范夫人传她,她这巴巴的是为什么?”
“不至于罢,沈四娘都已嫁人生子,这也太没分寸了。”
“分寸?咱们侯爷是什么身份,便是皇女也要扑上来,何况她一个小角儿。她也许想着,自己与她妹妹长得有几分相像,怎的一个就做了女君,说不定侯爷也能看上她呢?”
“……你说,这会是咱们夫人的下马威么,毕竟那位今天也来了,那位可是她嫡亲的侄女。”
“嘘,谁不知道夫人中意的是太原那位,侯爷不遵父母之命,夫人恼了要给沈家子教训,也不奇怪。”
“……姐姐这德行,真不知妹妹在郓州又是怎么勾上侯爷的,不然咱们北地多少美貌女子,怎的侯爷一去江南就丢了魂儿?”
“不要脸皮的人,自然豁得出去。我听说沈家子新婚夜没落帕,谁知道她清不清白?”
“……且瞧着罢,这事出在范夫人门口,沈砚她绕不过自己婆婆去。这过门还没一个月,她就要为娘家人出头了,真是难为她年纪轻轻的,不知这会儿眼睛哭红了没有?”
“可要是不管,也太冷情了,毕竟是自己庶姐。”
“……出了这事,沈四娘是没法再待下去了。哈,今日才做客上门,明日就要被赶出去,这脸可丢大了!”
“别说是她,沈砚不一样么,往后谁还当她回事?”
“……”
入了夜,偌大的崔宅便听不见喧声,只有远远近近的灯火,在楼宇间高低错落,宛若群星。
四位侍女提着纱灯开道,沈砚走在去范夫人大屋的路上。
现在刚进亥时,离晚宴结束只过去一时二刻,据云馨所说,谣言是在底层仆役间传开的,目前还只在小范围内流传。难就难在,这晚间若是大张旗鼓,必将把人从睡梦边际都吵起来,小范围变大范围;可若不拿出雷霆手段,等到了明天,过了最初新鲜发酵的时间,谨慎的崔家仆役必会严肃口风,转明为暗,再去澄清什么就太晚了。
这时间点掐的太好了,背后之人是个宅斗高手呵。
其实有脑子的人细想来,沈珏企图攀勾崔岑一事,毫无逻辑,并不合理。然而桃色流言向来是最受欢迎的八卦,它神秘,香艳,无需证据,任谁都能寻出蛛丝马迹,谁还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我觉得你一定是这么想的!昔日服侍的人跌进了尘下土,站上道义高点,地位上的逆转魅力令人难以抗拒,无论男女老少。
尤其主角两人身份相差甚大,再加上其中还有争夫这样的噱头,婆媳,姐妹,甚至二妻并立,靠山与下马威,结合一起不知先说哪一个好,真恨不能同时长三张嘴。
流言与女人扎堆的后宅,是绝配,也是绝杀。
一路无言。眼见再转过两个弯便要到了,云馨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女君,这时辰怕是夫人已歇下了,不若明日再来罢?”
即便是她,也隐约猜到这事多半和范夫人有关,那场偶遇必定是有知情人掐点算好的。只是此刻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真就这么上去叩门么?
沈砚瞧见她眼中担忧神色,轻笑一声:“放心罢,我远远站着,自会有人替我出面。”
“啊,是谁呀?”阿杏见气氛缓和,好奇问道。
“自然是崔侯。”
回答的人却是阿桃。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这个小侍女目光沉静,从容而立,身上竟有一分熟悉的神采。就连沈砚也有些恍然,似乎从一刻钟前乍闻此事到此时,阿桃便一直这般,临危不乱。
得了沈砚赞许的目光,阿桃才继续道:“女君前来,是表态,不得不来。但以咱们侯爷对女君的敬重,是不会让女君和夫人对上的,所以女君在门外站上一会儿,侯爷必定要赶来。”
沈砚点头。
不错,崔岑只要还不蠢,就不会放任她把婆媳关系处得如此僵硬。何况她与崔岑之间,不只是夫妻,更是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