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宅斗?(1 / 1)

一朝砚遇 扇坠子 1497 字 2023-09-19

崔宅里有一个演武场,场边建有一间堂屋和一座登高台,黄泥夯实的地面,被鞋底踩得十分硬扎。这地方没有任何花哨,除了宽阔了些没什么稀奇的。

崔家子弟均要学文习武,从小上马拉弓,下马执戟,不知在这里挥洒过多少汗水。府中的侍卫队也常在这里训练,齐步时的脚步跺跺有声,偶尔嚎声冲天,叫场外经过的女婢们面红耳赤。就连崔岑的近卫队跟进府中,也住在这附近。

这里是男人的地界,就连空气中都仿佛充斥着一股阳刚气息。

当范俪和钟意押着一群人迈入这里时,这支临时凑成的队伍,终于忍不住交头接耳。

范俪点名了七十四人,当中有六十个是女婢,其中今晚在厨灶上刷碗的女役几乎全军覆没。面对煞气腾腾的“风什”队,这些人一路上不敢出头出声,但到了目的地,本能里的求生欲还是战胜了软懦。况且这么多人呢,这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

图穷匕见,也顾不得畏惧了!

“……我听俪娘说是奉了沈女君的命令,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回头看看,那宋婆子年纪一把了,和咱们有什么相似?你再想想,咱们瞧见她在骂沈珏没羞耻,咱们是不是也议论了几句,是不是?所以沈砚这大半夜,是要给她姐姐做主呢!”

“呵,大晚上闹这么大动静,她莫不是疯了?”

“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可不就这点见识?沈四娘这事本来就说不清楚,捂着还来不及……”

发现沈砚意图的人不止一个,越来越多的人经提醒后也想到了,想明白了,心里就踏实了。

不过说几句怎么了,还能把人打杀了?这么多人呢,她沈砚搅风搅雨已经犯了众怒,看明天阖府怎么唾沫淹她!

沈砚和崔岑一行,前后脚的功夫也到了。

演武场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有消息灵通的已在远处占了位置观望。待命在西厢的另一支“鹰什”队也赶来助阵,也不知是来帮忙,还是看热闹多些。

沈砚顶着众人沉默又复杂的目光,行步走上了登高台。木台建有两层,呈梯形,第一层台面约有六尺高,这高度既不失超拔又不生压迫之感。

她往下看了一圈,这七十来人聚在偌大的空场上,也没多少。但就流言在不到一个时辰内的发酵速度,底下这些人算得上是风闻而动,反应机敏了。

“阿桃。”沈砚轻唤一声。

阿桃捧着刀匣上前两步,沈砚沉默片刻,从中拿起了一柄刻刀。细杆的铁制长柄,握在掌心,触感冰冷又坚硬。

她紧了紧手掌,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转身走向高台边缘。

台下,范俪和一群仆婢都在望着她,等待她给个说法。

“也许你们要奇怪,这大半夜我为何把你们叫来,你们辛苦一天,正准备熄灯躺下休息,这时谁来打扰真有些刻薄。”沈砚望着台下这些仰起的面孔,声音平静,目光却渐起锐气,“可我觉得,也不算搅扰你们,你们还睡得着,可有人却睡不着。”

“那个人,因为你们散播的流言,此刻正坐立不安,心焦如焚。她怎么睡得着呢,她正被人污蔑,声誉受损,有口难言。她还有个小儿子,今年只有三岁,若是她出了事,她的孩子不知会被送给谁抚养。她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你们都能想得到,甚至你们比她更清楚哪里是她的弱势。”

“可你们不在乎!你们反而越说越兴奋,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恨不能把自己的发现说给更多人知道,觉得自己最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沈砚的声音渐渐加高,终于毫不掩饰露出了厌恶和讥诮,“而且,这流言还越来越往我身上靠,怎么,你们又对我有新发现了?”

演武场上一片寂静。台下被押来的仆婢垂手肃立,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有几许茫然,意思是“我听懂了,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并不对号入座。

崔金豆站在前排,也是这样想的。这并不难做到,在博陵崔氏的祖宅里执役,什么风浪没见过,怎能一遇事就慌了呢?

沈砚紧了紧手掌心,坚定道:“能在这里,你们每个人都不无辜。”

“今夜召集你们来,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犯法了。四百年前颁行的秦律,就开始立法以遏制谣言,规定造谣主君者,当诛,情节恶劣严重者,诛族。什么是诛,就是杀死你,什么是诛族,就是杀死你全家!”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一瞬间,场上原还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凝。不知是为了“犯法”那么遥远的事,还是为她一连串的“诛”和“杀”。

扯上律法和性命的事,总是容易叫人提神醒脑,叫人心生畏惧。

崔岑站在高台侧边,看着沈砚一人独对台下那些老油子,听她出言威吓,不由得目光渐深。

他瞥了一眼沈砚手中握紧的那把刻刀,眸光闪动,似有所悟。他忽然无端想起沈砚在郓州时说的一句话,那时他们避在有海棠花几的会客堂东侧间,她气急败坏问他,“往后那些麻烦事谁来料理”;他又想起方才沈珏软下的双膝。

他默了片刻,心中慨然一叹,走上前至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崔岑一动,钟意与“风什”“鹰什”两队便默契地左右夹抄,缩小了包围圈,将一群人围得滴水不漏。

一股无形的威慑迫近,场面顿时更加凝重。

沈砚与崔岑相视一眼,便知他已猜到了她将要做的事情。他猜到了,还愿支持,这让她连最后一丝不忍也抛开了:崔岑总不笨对不对,他觉得可行,他都觉得没问题,那就说明这并非是她异想天开——

她面向台下,目光里涌动着复杂情绪。

“汉承秦律,条文少有变动。你们若要说自己不识字,不懂法,我也不说什么。确实,说几句闲话就诛杀是严酷了些,近百年来这样的事也少了,但你们一定知道什么是黥面之刑。”

“远在一千年前,那时就有律法规定,有五百条甚至一千条罪罚可以在人脸上用黥面的方式以示罪行,包括盗窃,纵火,杖刑,罚役,逃奴,拐贩,奸-淫,劫掠,流放,谋逆等等,甚至罪犯家属也会受到牵累,被黥其面。到了本朝,依然有五百条罪行适用黥刑,恰好,造谣,传谣,也在这个范围之内。”

“听到现在,你们总该听明白了罢,你们犯法了!”

“也许你们觉得,律法遥远,那是外面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可是,律法典章从制定的第一天起,就是面向所有人的,无论你是男是女,无论你姓崔姓李。”

“后宅不是法外之地。相反在这个地方,女人一生扎根于此,流言蜚语伤及名誉甚至能伤人性命,你们清楚,甚至十分清楚这影响是要跟随一辈子的!可你们还是喜欢乱嚼舌根,恶意造谣,觉得说上几句不算什么,不说几句还会心痒难耐。”

“我嫁到崔家不过二十三天,你们就敢绕弯到我身上。”

“我们彼此陌生,谈不上什么交情。”

“也许今晚有很多人都自诩了解了我,所以我沈砚究竟是什么作风,你们也该真的好好了解一下了。”

沈砚终于举起手臂,两指轻拈,露出了那柄已被她捂热的细杆刻刀。她把刀尖转向台下,目光冷漠如雪,不动如山:

“造谣,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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