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虎勒住缰绳,胯下的黑色骏马打住奔腾,扬起马蹄,溅起雪泥簇簇,昂脖嘶鸣。
原本骄横的董丹,已是换了一副嘴脸。
他绕过高长、戴从事等,急步到刘小虎马前,丝毫不在意马蹄激溅起来的泥水,迸到了他锦袍的下摆,探手去接刘小虎的缰绳,仰脸笑道:“小虎,你怎么来了!何时从堡南回来的?”
刘小虎没把缰绳给他,苗条矫健的身体往前稍倾,抚摸坐骑的长长鬃毛,以安抚它,黑宝石也似的双眼往高长、张歆等人的对峙处瞅了瞅,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没得到刘小虎的回答,董丹却也不恼,反是带着讨好似的,回答刘小虎的问题,笑道:“小虎,你可能还不知道,田交降了。我奉我阿兄的令,来带他去见我阿兄。”
刘小虎安抚好了坐骑,坐正身子,掂起直直的铁马鞭,点了点高长、张歆,说道:“我问你,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董丹说道:“哦,你说他们啊。田交已经降了,是咱们自己人了,高从事还非得进田交的院子,这怎么能成?我就把他拦住了。”
刘小虎说道:“田交降了?”
董丹笑道:“田交倒是个识趣的,他见堡子保不住了,就派了个人出堡,求见我阿兄,卑辞乞降。我阿兄寻思,好歹与他算是旧识,他亦称得上是荏平县的强豪,一是看过往的情面,二也是如果收了他入伙,对咱们在荏平县招兵买马很有好处,於是便允了他的乞降。那个时候,小虎你尚在堡南追歼贼郡兵,故而我阿兄没来得及先给你说。”
——董次仲起兵前,是他们县的豪强,他们县离荏平县不远,他与田交,类似高长与被田武所杀的那个姓陈的轻侠之间的关系,彼此乃是同类,地盘又相邻,因此却是故识。
却是说,董次仲固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刘小虎田交投降此事,但刘小虎其实已知。
适才那句“田交降了”的问话,刘小虎是明知故问。
也正是因为听手下人向她禀报了此事,刘小虎才停下追击郡兵,把追击残敌、收集缴获等务,暂交给了她弟弟负责,自则领了这数十部曲,赶将回来,闯入堡内,於这时赶到田家。
刘小虎点了点头,俊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又问道:“田交现在哪里?”
董丹答道:“在他家里。”
刘小虎说道:“劳烦董从事把他请出来,让我与他见上一见。”
“与他见上一见?”
刘小虎笑道:“董三老与田交有旧,我与他也有旧啊。”
“与小虎你也有旧?”董丹惊讶地说道。
田交四十多岁了,刘小虎不过二十多岁,两人相差二十岁,能有什么旧?
刘小虎微笑说道:“田交与我的从父昔年同在郡府为吏,我因与田交见过面,论来他还是我的长辈。今既他也入了伙儿,於情於理,我都该与他见上一见,执个子侄礼,以示尊重。”
董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小虎你说的对,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那你在此稍等,我这就叫他出来!”
“好,你去罢,我等着。”
董丹回到张歆身边,低声交代了点什么。
张歆点头应是。
然后董丹便往田交的院子去。
守在院门口的几个义军战士都是他的手下,给他打开了门,董丹乃入院中。
曹幹在刘小虎到后,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在暗暗观察董丹,尤其是张歆的动静,自然是看到了刚才董丹交代张歆的情景。
却亦不必听见董丹说的话,曹幹也能猜出,董丹交代张歆的,只能是叫张歆看好自己这这伙人,以免生乱。果如他的所料,董丹进到院中后,张歆牢牢地盯着高长,充满戒备。
……
刘小虎跳下马,跺了跺脚,打掉衣上莹白的落雪,来到高长、曹幹等人边上。
她看了看高长的伤腿,说道:“高从事,你受伤了?”
刘小虎的个头挺高,比高长还高出些。
高长撑着腿,不露声色地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点距离后,答道:“是,登堡墙时,被贼宗兵射了一箭。”
“我听说了,是你带人最先冲上的堡墙,也是你的人最先打开的堡门,是么?”
高长说道:“堡门得被打开,还是多亏了刘从事。要非刘从事以寡击众,勇不可当,击溃了来援坞堡的贼郡兵,想来我等也不好灌进堡中。”
刘小虎笑了笑,说道:“你这话不错,所以这一仗,我是头功,你是二功,是不是?”
“……正是。”
高长到底是个男子,而且是个有着自己的骄傲的年轻男子,让他对个女子说服气,他做不到。
不过要是打心底来说的话,就勇武这块儿言之,纵以高长之自恃悍勇,然比之刘小虎在战场上的勇敢,高长就算不想承认,他对刘小虎实际上也是服气的。
不止他服气,他手下的田武、曹丰等也个个服气。
刘小虎眼波流转,落到站在曹丰身边的曹幹身上,说道:“我刚才快到这里时,在马上见你挺身而出,像是有话要对董丹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曹幹外表年轻,心理成熟,兼以他前世时的所见所闻,实是比高长、田武、曹丰等不知开阔到了哪里,故是面对刘小虎这等於当世堪称“奇女子”的飒爽巾帼,却没有高长、田武、曹丰等的那种不自在、异样,或者身高上的被压迫之感等等。
他从容自若,回答说道:“回刘从事的话,在下当时也不知道在下要说什么。”
“你也不知你要说什么?什么意思?”
曹幹说道:“从事既在马上见到了在下挺身而出,想来也应必是见到了那会儿剑拔弩张的局面,那个时候,若没有人出来,暂作打断,只怕两边立刻就会大打出手。……我等与董从事部虽为两部,然是一家,都是董三老的部曲,若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而致刀兵相见,未免大失同袍的情谊,因而,我那时虽然还没有想好说什么话,但却只能立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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