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院子,一个瘦小的黑影从树下站起。
曹丰吓了一跳,曹幹已经认出,那黑影是丁犊。
丁犊冻得鼻涕横流,小脸蛋已然发青,曹幹拉住他的手,觉他的手如似寒冰,说道:“我没叫你先回去么?这么冷,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丁犊抽着鼻涕说道:“我阿兄交代我,小曹从事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刚在树后蹲着呢,不冷!”嘴唇冻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真是个傻孩子!走吧。咱们回去。”
回到住院,先等曹丰回屋,曹幹随后也回自住的屋中。
——被拆掉房子的那十来家,有几户搬来曹丰、曹幹院中住了,然因畏惧曹丰、曹幹等,即便是几家的孩子,亦无吵闹者,他们住的屋子都是悄无声息,也不见灯火,黑漆漆的。
丁犊要打地铺,曹幹不许,叫他也到床上睡。
却躺下后,曹幹心头沉甸甸的。
今日戴兰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他想道:“若是高长不能及时醒转,定下不来及早脱身,另投别地,我等被迫跟着董次仲到那坞堡中去,我这条性命岂不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甚是不甘。
这份不甘,已不再是最初的求活本能,而是在他对曹丰等已生亲近之感,又渐起了改变这支队伍等念后的,不甘心自己的想法尚未得到实施就丧命於此。
他最终作出决定,想道:“如果在董次仲叫我等入堡时,高长还未醒,那也就顾不了太多,我只能再次向田武等提出改投别地!田武等若仍不愿,我便竭力把我‘阿兄’说动,带上李顺、郭赦之、丁狗等,自寻出路!”
次日一早,陈直照常过来教阵,但下午早走了些时辰。
曹幹没有问他为何今天早走,因为能猜得出来,这肯定是昨天议事之后,见董次仲已经下定决心不打县城,刘小虎他们这边需要再就此事作些谋议,故而他着急回去。
一夜无话。
又次日,陈直仍旧是来了,不过比起昨天来的晚了些,到下午,又比昨天走的更早了些。
却这日到快傍晚时,有人来通知曹丰等,去坞堡领分给他们的粮食、得自郡兵的缴获等物。
曹丰、田武、田壮等都非常高兴。等了这么多天,缴获终於分下。各个小头领都叫上了几个本伙的人,亲自去取。一去一个多时辰,入夜后方才归来。
老远就在夜色中听到了他们的笑声、喧哗声。
曹幹等没去的,都到村外相迎。
见他们一行人,打着火把,推着十来辆车。到了近处,可见车上大多堆的是粮食,也有些衣服、财货之类,并有些长矛、环首刀,还有两把弓,几囊箭。
曹幹接住曹丰,大致地看过他们运回来的东西,说道:“阿兄,这都是分给咱们的。”
曹丰欢喜地说道:“是呀,董三老说话还算作数,分给咱们的不算少了。”
曹幹听出他话的意思,说道:“怎么?比起分给别部的,分给咱们的,少了些么?”
高长仍旧昏迷不醒,而且就算高长醒来,曹丰觉得高长也不会是董丹的对手,因不愿在这事上激起曹幹等的不满,摆了摆手,说道:“大差不差,没什么过多计较的。”
众人把东西运回村里,各伙的人都等不及,当天晚上,曹丰等小率就把东西分了下去。
曹丰、曹幹这伙分了粮食约有百十袋,好衣服十几件,一些财货,又分到了两柄长矛,一柄环刀。
——那两柄弓,放到了高长的住屋,等高长醒后,再做安排。
原本曹丰的打算是等粮食分下之后,就给他们村里的人运回去些,但有了郡兵把牛劫走这事儿,这粮食和钱,他们暂也不敢往村里送了。
一晚上,大家伙都开心的没睡好。
第二天,却是一直等到快中午,还不见陈直来。
直到将近午时,陈直才匆匆忙忙的来到,只教了一个时辰的阵,他就不再教了,说道:“我教你们前,给你们说过,阵共五类,曲、直、锐、方、圆。这五类阵,我都已经教给你们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好生的自己操练。明天,我就不来了。”
话说完,陈直叫跟他来的人牵坐骑过来,便要离去。
前两天来的虽越来越晚,走的虽越来越早,但至少还都是教了几个时辰的,今日却只一个时辰就走?曹幹心头,疑云大起。
他拦住陈直,下揖行礼,说道:“陈君!”
陈直问道:“怎么,你有事么?”
曹幹陪个笑脸,说道:“陈君,在下确是有一事敢想请教。”
陈直说道:“什么事?”
曹幹说道:“前几天,戴从事来看望高从事,我等听戴从事说,前时又召开了一次议事,董三老提出,万一郡兵主力真来打时,我等可到田家坞堡内防御。”
陈直点头说道:“不错,是有此事,那天你们没人去。”
曹幹说道:“不是我等没人去,是董三老没有通知我等。陈君,在下想问的是,不知刘从事对董三老的此策是何意思?”
陈直本急匆匆的想走,听了这话,却是没那么急了,拿眼打量曹幹,问道:“你此问何意?”
曹幹说道:“在下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陈君你也是知道的,我们高从事至今尚昏迷未醒,我部现在没个主心骨,所以在下斗胆,想问问刘从事就此何意?”
陈直说道:“我家从事何意?……我且先问你,你说你部现无主心骨,那若是我家从事有什么意思,你们愿听?”
曹幹说道:“刘从事对我等恩深义重,我等自愿听从!”
陈直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知道了。我家从事现下还没什么意思,如果有什么意思的时候,再找你们说,如何?”
曹幹说道:“好,好,陈君,那到时不管刘从事是何意思,都敢劳烦陈君遣人告知我等一声。”
等陈直带着他的人离开,曹幹立在风中,好一会儿没动,玩味他的话,心道:“‘现下还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
陈直回到本部驻村。
他在屋中见到刘小虎,说道:“小虎,我方才回来时,曹幹把我拦住,问从事你对董三老让咱们都入坞堡,以御郡兵此事,是何意思,我问他,愿听小虎你的决定么?他说,他们都愿听。小虎,如能得到他们的相助,咱们的人手也就差不多了,依我看,你无须再作犹豫了!”
刘小虎沉吟了下,说道:“姑丈,我所虑者,不是怕咱们人手不够,而是当此郡兵将来进犯之际,如果咱们内部起了乱,岂不给郡兵以渔翁之利?”
却刘小虎尚未做下的决定,就是陈直给他提的那个建议,把董次仲杀了,夺下整个队伍。
而这郡兵主力将来进犯之事,现下已经打听清楚,是真有其事。
董次仲从他郡府的朋友那里得知了确切的情报,刘小虎也从她去信那吏处得来了真切的消息。
郡兵主力这两天就将出发,至多十天,即能到达荏平。
陈直沉声说道:“小虎,现在已经不是打不打县城的问题了,如果按董次仲此策,咱们全进坞堡,那是死路一条!董次仲他要寻死,那是他的事儿,咱们可不能陪着他死。小虎,不能再犹豫了,只要咱们做的干净利索,将董次仲、董丹及他两人的党羽张歆诸辈一网打尽,尽皆杀掉,我可以保证,就肯定不会引起什么内乱的!等夺下队伍,如果还要机会,咱们就再去打县城,如果没有机会,咱们就赶在郡兵到前,及早转移,这才是而今最好的选择!”
刘小虎默然了许久,说道:“姑丈,你说的对。”
陈直问道:“小虎,那你是何意?”
刘小虎轻轻抿抿嘴唇,说道:“明天傍晚,烦劳姑丈和我阿弟,代我邀董三老来咱们这里,就说打下坞堡,咱们分得到了这么多的缴获,我想请他喝一顿酒。”
陈直大喜,说道:“好!”
……
差不多同一时间,曹幹等人驻村。
高长屋内,郭医叉着腰,环顾众人,得意洋洋地说道:“是不是我说的十天八天必好!”
众人这时,却没有人有空去理会他,都惊喜的看着床上。
床上的高长,双眼微睁,尽管仍是气息微弱,然而人已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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