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门正对着一条土路,这条土路,即是这个村子的主干道。
沿路往前走,路两边的村舍里,有的传出来喝酒猜枚之声,有的传出来妇人的啼哭之声。
几个院子中,或站、或坐的,分有两三个衣衫破烂的壮汉。这些壮汉都是贲休的部曲。看到贲休回来,这些人皆向他行礼。
过了七八间村舍,贲休暂止脚步,指着路边的一个院舍说道:“这院里没人住,你们今晚就在这儿住。”
曹幹应道:“是。”
贲休说道:“等会儿,我派人给你们送些吃的来。”咧嘴又是一笑,说道,“还有里魁的女儿,我也叫给你们送来!今晚,你们好好的快活快活,明天中午吃过饭,咱们就动身。”
说完,贲休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中,随便点了一人,令他带曹幹等人去那院里,随后,自率其余的人接着往前去了。
被点出的那人把曹幹三个领到院中以后,也没有领他们进屋,指了指墙角的柴火,说道:“嫌冷的话,你们自己生火。另外有件事,我得给你们提个醒,我家卒史治军严厉,入夜后,没有我家卒史的命令,任何人是都不许乱走、乱动的,你们今晚就在这屋里好好待着,不要出来,如果出来,被巡夜的看见,将你们当做贼子杀了,到时你们可无处叫冤。”
密码五六③⑦四三陆七伍
回想从见到贲休到现在,看到的那一幕幕情景,这也叫治军严厉?
将“严厉”唤作“严酷”,或许还差不多。
曹幹应诺称是。
待此人离开,曹幹叫郭赦之、丁狗先去屋里边看一看,自己则去墙角取柴。
雪这两天一直没停,不过一直也都下的不大,柴火上积的雪并不是很厚。
曹幹把积雪打掉,选了些靠下边的较为干燥的柴火,挑好后,抱做一堆,亦进了屋。
此时已经暮深,室内昏暗,郭赦之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麻束,点着了,屋内的样子稍微可以看得清楚了些。却见这屋里,家徒四壁,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地,四面黄土垒成的墙已然发黑,并出现了一条条的裂痕。整个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两张破席,一堆干草。
丁狗说道:“咋这么穷?啥都没!”
郭赦之说道:“也不见得就这么穷,也许是这屋里的东西……”往外头努了努嘴,“都被他们掠去了。”打了个冷战,说道,“真是冷啊!”
曹幹把柴火丢到地上,拢到一块儿,拍了拍手上的土和雪,说道:“把火生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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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狗的资历浅,这活计当然是归他来干,郭赦之是不会干的。
趁着丁狗生火的空儿,郭赦之凑到曹幹身边,说道:“小郎,我咋觉得这贲休不像个好人?”
曹幹笑道:“郭大兄,若说不是好人,咱们现在可也不是好人。”
郭赦之呆了下,说道:“小郎,这是两回事。你看那本里里魁的死状,再看那里门边上的那些尸体,这咋跟贼寇似的!”
曹幹说道:“郭大兄,这贲休,十之八九原先就是贼寇!”
郭赦之担忧地说道:“小郎,他不会把咱们给杀了?”
丁狗仰起头来,说道:“他为啥要杀咱?”
郭赦之朝曹幹的怀里努了努嘴。
他和丁狗都是知道曹幹随身带的有高长给曹幹的那三块金饼的,丁狗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郭赦之会有此忧,倒是也不禁担心起来。
曹幹对此却无担忧,说道:“一则,这贲休现尚不知咱带的有金饼,他知道了也没关系,他若想要,给他便是;二者,适才他问咱部中共有多少人马,我对他说了有近千之众后,我分明瞧见,他有色动之态,亦即是说,我料他现在一心想的,应是将咱们招揽到他家从事帐下。他说明天带咱们去见他家从事,这话当是不假,所以你俩就别担心了,他不会杀了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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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赦之、丁狗连连点头,都道:“小郎说的是。”
郭赦之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说道:“小郎,方才贲休说高从事的朋友,一个多月前就已死了,那咱们底下来可该咋办才好?难不成,真的就从了这贲休的招揽,投了那什么董宪?”
“怎么?郭大兄你不愿意么?”
郭赦之朝屋外看了看,放低声音,说道:“小郎,这贲休何止是个贼寇,简直就是个贼寇!他的行径这般,董宪又能好到哪里?咱们若是投了那什么董宪,只怕往后要受罪不少!”
这话却是有些出乎了曹幹的意料。
未曾料到,郭赦之还能看到此点。
这一层,其实也正是他现下的忧虑之处。
数月前跟着曹丰起事时,曹幹是绝没有料到,造个反也会如此艰难!造反的危险性,他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在董次仲帐下时被董丹针对,离了董次仲,又被刘小虎、陈直觊觎,而下大队人马尚未到达东海,半道里又杀出个贲休、董宪,这些种种艰难,他是没有预料到的。
“如似荆棘丛生啊。”
郭赦之问道:“小郎,你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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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迫用了刘昱为主后,曹丰问曹幹该怎么办时,曹幹回答曹丰了一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此际,这句话又浮上曹幹心头,他说道:“开弓没有回头路,东郡咱们现在是回不去了,而高从事的朋友又死了,於下咱们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一步,看一步?”
曹幹说道:“且待明日,见到董宪,看看他是何等样人后,再说其它罢。”
柴火已经生着,屋里还是冷,三人掩上屋门,坐到席上,凑在一处,将那干草盖在身上,权算起个取暖作用。正在说话,院里传来脚步声响。
曹幹停下话头,丁狗起身,去打开了屋门。
两个妇人低着头走到了门口,跪将下来,把手中的饭呈上,——是给他们做好饭了。
丁狗接住饭,这两个妇人半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抬眼看人,便慌慌张张的退出了院子。
只是简单的饭食,饼、酱和稀粥,和郭赦之他们在高长部中的日常所食无有差别。
郭赦之端起碗来,一边迫不及待地吸溜了口热热的稀粥,一边说道:“力子都说来有万余之众,名声那么大,可他部曲的伙食,跟咱却没啥区别啊!”
曹幹也端起了一碗粥,慢慢的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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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郭赦之的话,心道:“区别肯定还是会有的,但这区别,不会是寻常兵士间伙食的区别,只会是力子都、董宪和董次仲、董丹他们这些大小头领之间日常享受的区别,放到底层的兵士来讲,能有什么不同?”
这两天行路,吃的都是干饼,被冻得硬邦邦的,如今喝着热粥,吃着热腾腾的饼,虽然简单,三人却如食美味,狼吞虎咽的,很快就把送来的这些饭食吃完了。
腹中饱了,身上亦就暖和了不少,不像方才那么冷了。
丁狗把碗碟收拾了一下,放到了屋外,正要将屋门再关上,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
丁狗看去,风雪夜色下,见是一人拽着个女子从院外进了来。
这人傍晚时在里外见过,是贲休的一个随从。这人拖着女子进到院中,呲牙笑道:“我家卒史言而有信,说要把里魁的女儿给你们快活快活,这不,就令我把里魁的女儿给你们送来了!”揪着那女子的头发,扔条狗似的,把她扔进了屋内。办完这事儿,这人转身离去。
如血的火光里,曹幹、郭赦之、丁狗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这个躺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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