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放了?”曹丰问道。
曹幹点了点头,说道:“是,阿兄,他又不是杜俨,杀他干什么?”
帐中点的是蜜烛,烛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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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曹丰近处的一人,猛地拍了下大腿,说道:“小郎,你咋把他给放了!”
说话之人,可不就正是田武。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笑道:“田大兄,他既非杜俨,我把他杀了又有何用?”
田武说道:“小郎,他虽然不是杜俨,他是杜俨的从子!你把他杀了,或者你把他抓回来也好,献给从事,这不都是功劳?好好的一桩大功,从你手上跑掉了!我要当时在场,说啥也不能让你把他放走。”一边说着,一边拍大腿不止,满是可惜的样子。
曹幹笑道:“大兄说的是。只是我看他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敢穿上杜俨的衣服,扮成杜俨,引诱我追,亦可称是一片孝心,杀之我心不忍。”
“小郎,你不忍个啥啊!咱现在不比搁乡里时候了,咱现在干的是啥?掉脑袋的勾当!我知道你心善,可以后千万别这样了。你要是还这样,吃亏搁后头。”
“田大兄,我阿弟说的也不错。”曹丰看了看曹幹,也许是想到了曹幹当初非要跟着他一起投从义军,他虽是拒绝,但最终也只能由了曹幹这件事来,叹了口气,将心比心似地说道,“二十多岁个后生,为了他从父能逃生,自己不怕死,扮成他从父,确是很有孝心的了。这样的有孝心之人,不容易,放了就放了吧,多多少少,能给咱积些阴德。”
从表情就能看出,对曹丰“积些阴德”此话,田武明显是大不以为然。
只是,曹丰现下与以前已大不同,一则他已做本部的部率颇久,二来,当有战时,他和曹幹一样,敢於身先士卒,三者,在平时处理本部中的各项事宜时,他又仍还能保持他一向的公道、厚道,故是曹丰在其部中的威望,说实话,而今还是挺高的。
田武於是把他的“不以为然”之言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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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田武边上的曹德,原本也为曹幹放走杜尚这事感到可惜,如果能把杜尚抓住,献给刘昱,刘昱肯定是会大大有赏的!不过在听了曹丰“积些阴德”此语之后,他又觉得曹丰说的也对,“积些阴德”,总归是件好事,便说道:“对,阿丰说的对!这几场仗打下来,咱也是杀了不少人了。积点阴德,对咱都有好处。”问曹幹,说道:“李顺也没追到杜俨么?”
“李大兄无功而返,也未能找到杜俨。”
曹德挠挠头,喃喃说道:“这就怪了。他没往东城门出逃,也就只能往北城门逃了啊,李顺咋也没找着他呢?这么大个杜俨,他还能上天遁地?他能逃到哪儿去呢?”
曹幹说道:“杜俨是个多智之士,业亭县城,他虽没能保住,但在城破后逃掉想应不是难事。”
曹德说道:“就是可惜了!要能抓住他……”曹幹现下是在曹丰曲的驻地,李顺等人没有跟来,帐中坐的俱是曹丰曲的屯长、军吏们,共有七八人,他指了一圈帐中的诸人,笑道,“献给刘从事,刘从事赏下来的钱,妥妥的够咱每人在家里置办上百亩良田,不成问题!”
田武“嗤”的笑出了声,说道:“大曹兄,你这还惦记着在家里边置办田地了?咱现在都在哪儿呢?离东郡几百里地,你还置办田地!”
被田武这么一嘲笑,曹德也自觉失言,搔了搔头,尴尬地说道:“这人,总还是得有点念想才行,是不是?再者说了,咱提着脑袋出来干事,为的是啥?还不就是想把日子能过下去。”
时已入夜。
这时已是今天攻完业亭后的晚间时候。
白天在曹幹、孙卢两曲先登入城以后,参与攻城的各部义军随之相继杀入城中,及城东的伏兵、城北的义军也都进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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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不想和这些后入城的各部义军发生冲突,再一个亦是因为自己有命令,不许本曲兵士掳掠,为防止看到其它各部义军在城中抢掠而引起本曲兵士的骚乱,所以曹幹就在放走了杜尚后,第一时间回到了西城墙,将本曲兵士组织起来,领着他们下了城,先还回到了营中。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
各部争进,曹幹曲独自还营,对於此幕情景,争抢入城的各部义军当然是多不以为意,然而力子都本阵,望楼之上的季猛在看到了这一幕后,让他不禁想起了在南成城外的那一夜,也瞧见过相同的场景,便是各部争抢入城,而曹幹却独率本曲还营此事,由是季猛便私下令人前去打听,这回营所部是谁人之部?问了乃知,竟还是曹幹所部!这使季猛对曹幹益加惊奇。
这些,暂且不必多言。
回到营中以后,曹幹先是检点本曲伤亡。
比起前几天的攻城,今天虽是破城而入,但是伤亡却没有前几天攻城时多,阵亡的一个没有,负伤的亦不多,受伤最重的就是丁狗了。他的箭创不重,从云梯上坠下,受的摔伤不轻。曹幹亲自带人,把丁狗等伤员抬到了伤号营,请郭医等给予救治。
处理完伤员的事儿,曹幹返回驻地,接着检点缴获。
在力子都的这支义军中,凡战后之府库所藏、敌军辎重等缴获,自是主要都是归力子都所有,通常他会在战后的几天里,陆陆续续的给各部分发一些。但除此以外的缴获,比如从民间抢掠得来的,比如在作战中从敌人那里得来的,依照惯例,则通常会被默认为归所得者所有。
曹幹率本曲兵士从西城墙上下来的时候,把西城墙守卒的兵械、乃至守卒们穿的戎装都给收走了,总计得了刀、矛等长短兵器三四十件、扒下的戎装衣物等数十套,另外还有三套皮甲。这三套皮甲,两套来自城上郡兵的军吏,一套来自护从杜尚逃走的那个军吏。
检点完后,刀、矛等兵器,曹幹当场就给各队平均地分了下去;曹幹有力子都赏给他的上好精甲,三套皮甲,他分别给了李铁、李顺和郭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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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放的有些饼、酱之类的食物,系是供给守城兵士吃用的,这些食物也都被曹幹曲的兵士给抬回营中了,大概够曹幹曲兵士吃上个一两天。
缴获之中,有几样东西与与兵械、吃食等甚是不同,乃是一个案几、几张坐席和数扎蜜烛。
这几样东西,是从望楼上缴获得来的。
案几、坐席此类,曹幹本是不打算要的,奈何他曲中的兵士无不是贫寒乡民的出身,要么在从投义军前是贫民都不如的流民,又如何会肯把这些东西丢下?到底是有人偷偷的把它们给搬了回来。案几,曹幹留在了自己帐中用;坐席,分给了各队。
至於蜜烛,曹幹留了一半,剩余的他拿来给了曹丰。
当下曹丰帐中点的蜜烛,就是曹幹给他拿来的。和老百姓照明用的麻束相比,蜜烛就是不一样,和后世的蜡烛差别不大,点燃起来,光亮既足,且无烟熏。
帐幕被人掀开,曹丰、曹幹等暂止下话头,是三个妇人从帐外走了进来。
两个妇人捧着吃食,几叠大饼、几碗稀粥、一些酱,另一妇人捧着盛水的陶壶。
这三个妇人,是曹丰等回营后,田壮从老营里头调过来,伺候他们用饭的。
曹丰等是才回到驻地不久,他们和刘昱、陈直等一块儿回来的。在回来的途中,曹丰追上刘昱,给刘昱简单汇报了下他们这一曲今日的战果,同时从刘昱那里得知了几件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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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问完曹幹追杜俨的经过,曹丰待这三个妇人出去后,便一边招呼诸人吃饭,一边把从刘昱处得来的消息,转告与曹幹知道。
逃走的不仅有杜俨,业亭县的县令也逃走了,但大部分的县吏没能逃掉,都被抓到了。
被抓到的最大的官儿,听说是一个叫霍胜的,曹丰说道:“听刘从事说,是县官派下来的!”
“县官”也者,天子之意。霍胜也算是中央的官员,说是他王莽派下来的,不算很错。
“那个带郡兵出城逆击的郡将呢?”曹幹问道,“听守卒说,是冯郎?”
曹丰说道:“就是冯郎。他带出城的郡兵,几乎都被萧、高两位从事杀了,但是他逃走了。”
“这也能逃走?怎么逃掉的?”曹幹很是诧异。
曹丰说道:“具体咋逃走的,我也不知道,只听刘从事说这个人骁悍得很,骑得还是好马,大概因此被他逃掉的吧?”
尽管冯郎是敌将,对猛将的尊敬,却是人之共性。身陷重围,竟能脱身,这般人物,着实了得。田武等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一会儿,对冯郎俱是佩服至极。
曹幹问了问曹丰部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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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曹幹部的情况相似,曹丰部的伤亡也不大,而且甚至比曹幹部的伤亡还少,因为他们是后续入城的,除了有一个战士腿被碰了下,其它的没有一个伤亡。
今天才刚战罢,各部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也所以曹幹把李顺、李铁等都留在了曲中,只他自己来与曹丰一见。需要说的事情说完,吃过了饭,曹幹也就不在曹丰此处多留,起身告辞。
他说道:“阿兄,业亭虽是打下来了,但杜俨没有抓住,底下来可能还会有仗要打。再有就是朐县那边,力大率不是已经派部赶去朐县了?我看啊,咱在业亭停不了几天,恐怕就也都得去朐县。抓住住几天机会,阿兄,咱让咱的部曲都好好休整休整!”
“好。好。”
曹丰等人起身相送,把曹幹送出帐外,曹丰叫田武等人各回本屯驻区,自又将曹幹送出本曲驻地,黑夜中望着曹幹身影远去,他才回去自己的住帐。
曹丰回到驻地,先去各队巡视了一遍,战士们都已经吃过了饭,有的固是还在兴高采烈的聊说今天克城这件事,不过大部分都已疲惫不堪,早呼呼睡去。
曹幹吩咐没有睡的战士,叫他们也及早休息,又吩咐李顺,叫他安排好值夜的兵士。
诸事吩咐毕了,曹幹乃回帐中。
却是在帐门外,看见帐中有灯光透出。
他微觉奇怪,谁在自家帐中?挑起帘幕,入进帐里,烛影下,一张娇美的容颜向他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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