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幹不慌不忙地放下汤碗,摸了摸颔下的短髭,笑道:“让邻近宅院的住户躲出去时,得给他们说好,凡有损失,我来补偿。让他们躲出去时,慢着些,别再惹起里中狗叫。”与高况说道,“高大兄,你的部曲是进对面院子埋伏,还是进西边院子埋伏?”
定下来腾空的院子共分三处。
一处是刘让家对面的两个院子;一处是刘让家西边的两个院子;一处是刘让家东边的院子。
刘让家在阎门的东边,从阎门进来,先得经过刘让家西边的院子。
是以,曹幹决定把他和高况调入里中的两部精卒分成两支,一部分埋伏到对面院中,一部分埋伏到西边院中。等海贼到时,两支精兵并发,可以一击其头,一击其腰。
高况起身说道:“打蛇先打头。阿幹,我带我部曲,伏对面宅院。”
“好,那我与我的部曲伏西边院子。”
高况转身下堂,叫了他的部曲起来,待依张曼之令去叫邻近宅院的住户躲走的张骜、刘平和另外那个什长下堂出来,与他三人一起,引领部曲,出了刘让家,去等对面院中住户离开。
曹幹也出了堂,当面命令褚交等,令他们去西边院子埋伏,等候海贼到来。
褚交等应令,也出了院去。
刘让家的院子不算小,然二十个人一坐,也是满满堂堂,褚交等这一离开,院子空荡开来,月光洒落,桑树、堂屋、走廊、牛栏、篱笆、二进院墙的影子铺展於地,斑斑驳驳。
曹幹仰脸,望了望月色,回到堂中,抚短髭髭笑道:“张师、刘君,今晚是个好月色啊!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清风怡人,如此良宵,正好杀贼!”
张曼不觉赞叹,抚掌说道:“贼将临至,曹君举重若轻,英姿过人,豪气干云!”
再是轻手轻脚,五六户人家,老老小小,二三十口,一并离家,往离刘让家远点的别家去躲,亦是不免会有动静。刘让家在的这区的狗又叫将起来,不多时,整个成安里又是狗吠不绝。
刘让担心前功尽弃,万一这狗声被海贼听到,海贼岂不生疑?恼怒说道:“曹君再三交代,叫他们小点心,还是搞得鸡飞狗跳!一个个,毛手毛脚!”
曹幹未有动气,反是宽慰刘让,笑道:“张公前言甚是,贼若上岸过早,被乡民看见,彼辈就没法再做夜袭,没办法靠刘里正内应,侵入里中,至少得是三更,料彼辈才能到至里外。现才二更,时辰尚早,纵生些许犬吠,无关大局,不致打草惊蛇。”坐回席上,沉吟片刻,说道,“张公、刘君,等会儿左邻右舍都躲了后,你俩去东边院子时,我叫田大兄跟着你俩,做个护卫。”
邻近的住户要躲,张曼、刘让亦不能留在刘让家中,也得躲去别家。只是他俩担负着指挥弹众的责任,不能躲得太远,故是选了刘让家东边的住户宅院为他俩的躲避之处。
刘让不愿被曹幹小看,说道:“张师道法通神,我虽不才,从小学击剑之术,并有刘平和他什的弹众从我俩在东边院,贼来纵众,我与张师足可自保,不用曹君派人护卫。”
“道法通神”,不必说了;“击剑之术”,曹幹以前没有见识过,刘昱会此术,他现在是已知什么是“击剑之术”了,和后世的“击剑”不是一回事儿,不是执剑与敌人进退搏击,而是将剑掷出,以击中高处或远处的敌人,“击”,有碰撞的意思,此处取的就是碰撞此意。当下剑术还有一种叫“斩剑术”,刘让会的如果是这种,若被海贼近身,他还能招架几下,他会个“击剑之术”,一照面就把他的剑给扔出去了,靠此术,真要遇到危险,岂能自卫保全?
曹幹了解他的心态。
刘让现在的状态,与刘昱早先临战前的状态应该是相差不多,有害怕,——其实别说刘昱、刘让了,没打仗的,头次上战场,谁不害怕?曹幹初次上战场时也颇紧张,他的族兄曹德初次上战场时差点尿了裤子,只不过刘让、刘昱有身份,年轻人又都要面子,故而他俩都是不能不嘴硬几分。
曹幹笑了一笑,没再多说,只已决定,必须叫田屯跟着他俩。
狗吠声再度慢慢地平息,附近远处复又重归安静。
张骜、刘平和另外那个什长回来禀报:“都躲出去了!曹君的部曲、高君和高君的部曲也都已经各进了对面院子、西边院子埋伏。张师、刘郎(阿兄),叫咱的弹众也都来进院吧?”
张曼做主说道:“把他们都聚来,叫他们进院吧。”
张曼、刘让聚的弹众,俱是他俩精选出来,收入弹中的,大都服过兵役,之前海贼来打成安里时,成安里的这些弹众们也都上过阵,守过里墙,但今夜的情形终究是很有不同,不同於在郡中受训,也不同於在里墙上守御,是要真刀真枪和海贼白刃搏杀的,张曼不太放心,补充交代说道,“你们三人,各领你们本什弹众,分伏於对面、西边和东边院后,要好生地约束本什部曲,让他们不要惊慌,再次地告诉他们,里中有曹君、高君帐下的精锐,里外有曹君、高君两部的主力和别的四里的弹众,咱们以众击寡,贼明我暗,这场仗稳定打赢!”
张骜三人应道:“是!”
刘让说道:“这场仗打赢,凡得缴获,大家平分!”
张骜三人紧张而又兴奋,应道:“是!”
张曼说道:“你三个去吧,聚了部曲,伏进院中,等曹君我等信号!”
张骜三人行礼而出,自去各聚本什部曲,分往三面的院落埋伏。
不知觉间,夜将三更。
田屯、王庭在堂外廊上,堂上只剩下了刘让、张曼、曹幹。
三更的时辰将至,三人的话都少了。
刘让坐不住,负着手在堂上转来转去,不时看向院门。张曼时而与曹幹聊上两句,时而抚须,未知在想些什么。三更越近,曹幹也不禁起了担忧,他担忧的是,忙活几天,海贼可别不来了!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
篱笆门打开的“吱呀”声,划破了安静。
刘让向门口张了眼,急步到堂门前,探身向外,问道:“怎样?”
来的仍是刘仲,他紧张兴奋到嗓音发颤,回答说道:“大父,海贼来了!”
似是为证明刘仲的话,成安里邻近闾门的第一区、第二区,犬吠之声又一次响起!
在这次犬吠席卷全里之前,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持着样物事,赤足从二进院中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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