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说道:“郎君请试想之,力大率若是在这个时候,听说了郎君引部主力还鲁,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刘将军打算集中兵力,与他来一场‘争鲁’之战!那么,他又会怎么做?他就又一定会再调别的从事,亦率部入鲁!敢问之,是刘将军能再调的部曲多,还是力大率能再调的部曲多?甚至力大率别的从事部都不用再调,只再把南成的萧从事部、费县的从事部调入鲁县,那其部兵力就已能远远超过刘将军部!是郎君就算应刘将军此令还鲁,亦无所用,且反会更激化矛盾。因是,郎君,刘将军此令,万不可从!”
“张公,我不瞒你,你之此见,正与我同!可是张公,我若不引兵还鲁,万一刘将军真的与力大率打起来了?刘将军定非力大率敌手,他一旦战败?……任城与鲁郡唇齿相依,如是刘将军失了鲁郡,只凭我部现有之部曲,任城现下的局面再好,咱们只怕也是维持不住了啊!不仅维持不住,更甚一步,咱们在任城只怕都将会站不住脚了。又该如何是好?”
——“不仅维持不住,咱们在任城只怕都将会站不住脚了”,此是实情。站不住脚,不是因为担心任城当地百姓的反抗,曹幹主要担心的是力子都。鲁郡如果被力子都得下,他作为刘昱的部属,力子都焉能再容他留在任城?必会遣兵来取任城。
张曼沉吟稍顷,抚须说道:“郎君,如我适才所言,你现在就算是引主力,——莫说引主力了,便是引咱们整部的部曲,还回鲁县,该打不过力大率,还是打不过;鲁郡该被力大率占下,还是被力大率占下。眼前之要,依我之见,不是回鲁,而是当设法化解……”
他话到此处,略作停顿。
曹幹等了下,见他仍没再开口,问道:“张公,你想说的是不是,眼前之要,是当设法化解刘将军与力大率的这个矛盾?”
“正是!”
曹幹摸着颔下短髭,说道:“张公,这个矛盾怕是无法化解。”
刘昱肯定是不可能甘心让出鲁郡给力子都的,力子都也肯定是不可能会肯看着鲁郡这么一块膏腴之地被刘昱占住的。也就是说,他俩之间有关“鲁郡”的矛盾现已是不可调和。
张曼也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听了曹幹的话,他微微点头,说道:“郎君所言甚是,这个矛盾,要想化解怕已是不能。”
“张公,我刚在等你来时,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不知行不行?”
张曼说道:“郎君已有对策?郎君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想到的办法就是,从外部寻找助力。”
张曼说道:“从外部寻找助力?郎君之意,是寻找盟友?”
“对,刘将军与力大率间围绕‘鲁郡’的矛盾虽是已难从正面化解,但是张公,只要刘将军能够找到一个分量足够的盟友,从而使力大率产生一定的忌惮心理,那是不是至不济也能从侧面‘化解’这个矛盾?”
张曼抚摸着胡须,说道:“郎君以为,寻谁来做盟友才算是‘够分量’?子君前时自刘诩回来后,他说在刘诩营中见到了陈获,刘诩现拥众一两万,他的分量够么?”
“刘诩和城头子路的分量都不太够。他两部现盘踞在东平郡北、泰山郡西一带,与鲁郡、徐州都并不接壤,即便是得了他两部为盟友,远水难救近火。”
张曼问道:“如此,郎君以为,最宜当寻何部为盟?”
“张公,你觉着董宪怎样?”
鲁郡、徐州周边,大股的义军总共就那么几支。
曹幹认为城头子路、刘诩不够分量的时候,张曼约略就猜出了他的意思,只能是董宪了。——不错,周围最大的义军是樊崇部,可凭刘昱,他有什么资格去和樊崇做盟友?
张曼慢慢地抚摸着胡须,想了一想,说道:“妙哉!若得董宪为盟,不仅分量足够,而且定能引起力子都足够的忌惮!……只是,董宪会愿与刘将军为盟?刘将军又会愿与他为盟么?”
一则,董宪部曲不少,经过扩充,现已有五干多人;二则,他在力子都帐下各部从事中的声望不低;三则,他虽未公开说,可刘昱、曹幹等早能看出,他已是改投到了徐宣、谢禄的帐下,背后有樊崇部的义军为其靠山,以此三条,他的“分量”的确足够。
他与力子都不和至极,他现下驻兵之所在是沂平郡北部的祝其、利成两县,距离郯县很近,二百来里地,若是兵向郯县,数日可至,凭此两点,他也的确能引起力子都足够的忌惮。
如果刘昱能和董宪达成盟约,两下成了盟友,则这鲁郡,力子都还真是极有可能虽有心抢占,然不得已,亦只能暂熄此心。
董宪的这个盟友人选,委实是比城头子路、刘诩这两个盟友的人选高明太多。
可问题却是,高明是一回事,如张曼所虑,董宪、刘昱双方,他们彼此间会有互相结盟的意愿么?他两人会愿意结成盟友的关系么?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
先说董宪这边。
通过王丹的路子,刘昱摆脱了董宪的控制,入了力子都的眼,成为了和董宪一样的力子都帐下的一部从事。这在董宪看来,刘昱此举,不折不扣的是“背叛”的行为,背叛了他,投奔了他的“敌人”。这种心态下,董宪会肯与刘昱结盟?会肯於刘昱危急的此时,帮助刘昱么?
再说刘昱这边。
董宪当初着实把他欺负得不轻,每回想起当初在董宪帐下的日子,刘昱就切齿痛恨。刘昱年轻气盛,摆脱了董宪的控制后,基本上就没再和他有来往,即使有来往时,也从没有把董宪视为“故主”的恭敬态度,则於此时,他会肯忍气吞声,低三下四的转头去求董宪么?
他两人之间的隔阂、“旧怨”太深,怎么看,都是很难结成盟友的。
——这也是为何陈直、周通在提议外寻盟友时,没有向刘昱言及董宪的一个原因。
曹幹也有这点忧虑,他摸着短髭,说道:“刘将军和董宪两人间,存有心结,要想促使两方结盟,或许不太容易。不过张公,以我之见,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就他两边来说,他两边现下所面对的主要矛盾,都不是对方,都是力子都!”
“主要矛盾?……郎君曾与我讲过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不错,以此理论分析之的话,刘将军、董宪两人目前所面临的主要矛盾,确然都是与力大率的矛盾。”
曹幹说道:“主要矛盾相同,这就有了他两边结盟的基础了。……张公,我有一事想要托你!”
“郎君请说。”
曹幹说道:“主要矛盾相同,有了结盟的基础,这只是最基本的。欲使两边成功地达成盟约,尚非得需一见识高远、能为双方辩陈利害的良士奔走为说不行!张公,此说客或是非公不可!”
除了张曼,确是没有别的合适人选。
张曼也知这点,不作推辞,当即应诺。
曹幹望了望帐外纷飞的雪花,叹道:“这么冷的天,雪下不停,劳张公奔波,我心实不忍!”
张曼起身,笑道:“行车雪下,赏沿途雪景,此人生快事,效若鲁仲连,消弭兵革之灾,为刘将军、郎君排患释难,此更人生快事!郎君,我今天收拾一下,明天就启程出发!”
“此事若成,皆赖公之高能;事若不成,候公返回,我再与公计议。”
送张曼出了帐,在帐外,曹幹一直望着他所坐的车子消失於雪下的营道转角,乃才还帐。
还到帐内坐下,曹幹令褚交:“请王军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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