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雷氏冲曹都监跪倒,连连作揖:“曹大人,是民妇糊涂,民妇不告了,民妇再不敢告了。”
曹都监怒气勃发:“混账,这岂是你说告便告,说不告便不告的事。”
李阎打断了他:“那便没有苦主!便不是依靠法理办案。依靠人情世故,狐鬼害人,王氏一家尚得安稳红火,龙虎衙门插手,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是什么人情世故?而要是依靠面子……”
李阎深深做了一揖:“我手下有性命交情的兄弟不多,留在世上的更少。李某人明白,我能保得了王家一天,可不能保他们一辈子,天师道炙手可热,存心与他为难,我是绝无办法护他一家周全。我是护犊子,是不讲理,我认。今日我是伤了您曹都监的面子也好,伤了龙虎衙门的面子也罢,即便是伤了天师道的面子,也请把曹都监把这份账目,算在我李阎一人的头上。曹都监现在就可以写弹劾我的奏谏,有何干系,我来承担。只是别再为难我这位小兄弟,就当是……”
李阎看着众多龙虎皂役:“就当是我替那张寿汉擦了屁股的一点香火情。当然了,曹都监可以不认,那我也只能坚持,我丢了龙虎旗牌,要带王氏一家人回去查案。不知曹都监意下如何?”
“……”
曹都监默然良久,才哼了一声:“李镇抚伶牙俐齿,我等秉公办案,到你嘴里倒成了欺压良善的酷吏恶霸了。”
李阎抱拳回应:“民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升斗小民一叶障目,只知自己的恩怨情仇,哪里能体会维持国器的艰难,李某人今天,为难曹都监了。”
曹都监一指李阎:“你等着我参你的折子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一干龙虎皂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追随曹都监而去。
李阎刚刚松了口气,他才要去拿立在院子里的朱红剑匣,已经走出门口的罗姓老人突然站定,以手掐诀,但见王生手里黑鼎上的朱紫符箓突然冒出一股红色火焰,王生来不及反应,那朵红焰却已经被李阎摘走。
砰!
李阎举着火焰,巴掌突地往朱红剑匣上一砸,只听到一阵水汽炸裂的声音,那红色火焰被掐灭。
李阎再看自己满是水泡的右手,啐了一口转头冲出门口!
“罗老!”
曹都监感到不寻常的龙虎气波动,再喝止已经来不及。
转出门口的李阎冲到罗姓老人的身前,透着水泡的右手遏住罗姓老者的脖子,如同拎着一个稻草,把他举到半空撞到墙面上。
“李镇抚!”
曹都监扬起手阻拦李阎。
李阎五官肃然,森然的杀气如同一股股波浪冲刷大地。
他转脸望向一干龙虎皂役,眼中是火炬一般明亮的金色竖瞳。磅礴的压力让在场几十名龙虎皂役连捏符纸的勇气都没有。
莫大的压力让曹都监再说不出半句话,他这才惊觉,这名才五品的左司镇抚是凭什么护得龙虎旗牌一路周全,是凭什么结果渤海上怨气横生的关外五仙……
“哈哈。”
李阎的脸色突然由怒转笑,一瞬间如沐春风,刚才铁一般扎人肺腑的的压力荡然无存。
他捏着罗姓老人的脖子把他丢还进皂役当中,笑道:“曹都监的人喜欢开玩笑,我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只是用惯了力气,受不得激。见谅。”
有年轻的皂役扶住罗姓老人,只是罗老面色像滴下血来似的,呼不出气,也吸不进气,要休克过去似的。
曹都监心中恼火,他面向李阎,恨恨道:“李镇抚不愧有武曲星君转世的美名,可山外有山,狐鬼之事且不议,他日我登州的俗家师兄孙德龙来了胶州,我必登门拜访你。”
他搀扶着罗老,掩袖道:“走。”
李阎并不在意曹都监口中那位孙德龙,他盯着曹都监的人真的走了,才转身进了王宅的门,只见到王生跪地苦苦哀求,雷氏则只是哭,不愿答话。
那黑色小鼎落在地上,上头的符纸都撕干净了,蔡氏和胡氏并跪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阎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是方才公家的人在场,多有不便,后生李阎,拜见王老夫人。”
李阎冲王氏深深鞠躬。
“大人莫折煞了民妇,大人救我一家,民妇给大人扣头了。”
雷氏终究还是知道,是谁免了自己一家灭门的灾祸,哪敢让李阎拜见,她跪倒在地,王生也紧随其后跪倒,李阎将雷氏搀扶起来,才问道:“事到如今,老夫人作如是想?”
雷氏仓皇摇头:“民妇无知,请大人示下。”
李阎笑了笑,才考虑着开口道:“家和万事兴嘛。”
雷氏一愣,然后只低下头不语。
李阎见状,随即说道:“老夫人,我能不能拉他们出去说两句话?”
雷氏惊惧地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胡氏蔡氏,连连点头。
李阎看了王生一眼,走出了门,王生冲雷氏叩了三个头,才跟李阎出来。
“大人。我牵连您了。”
王生一脸丧气。
“我说,你们听。”
李阎看着他们妻妾三人。
“大人尽管吩咐,纵赴汤蹈火,卑职绝不推辞。”
“少扯那个淡。”李阎骂了一句,才问道:“那日我逼问你,你却不说实话,你是真心喜欢你的妻妾,即便她二人是狐鬼。”
胡氏蔡氏眼泪涟涟,王生没有犹豫,默默点头。
“那好,你听着,你现在立刻写请罪的折子,要朝廷罢你的官职,之后赶回通州老家,等官府回书。”
“是。”
“如何安置你的妻妾子嗣,你自己去想办法,如何安抚你的六十几岁的老母,你也自己去想!”
“是。”
李阎又看向蔡氏:“你还记得我么?”
蔡氏连忙点头:“民妇不敢忘记镇抚大人。”
“你在摄山认下的干姐姐,便是那摄山女,她可来找过你?”
蔡氏一愣,随即摇头:“不曾。”
“好吧,我旁的话也不多说,你二人如今知道,你家夫君有我这么个旧上司,有什么害人小心思,早早地收起来,不然地话,勿谓言之不预也。”
李阎嘴里说的是两人,眼却盯着胡氏。
胡氏一扁嘴:“民妇是真心实意,要跟着生郎过日子的。”
“那便好。”
李阎敷衍了一句。
“大人。”胡氏抬头:“大人可是前几日闹渤海的李镇抚?”
“是,你待怎地?”
胡氏扣头道:“民妇本是胶州黑鹿岗的野狐,前几日听了子孙辈的唠叨,胶州境内来了一位年轻的祖宗,是关外的胡氏,民妇想着,可能跟大人您有关系。”
“他叫什么名字?”
“胡三生。”
李阎一勾嘴角:“知道了,你有心,起来吧。”
“大人。”胡氏还是不起。
“又怎地?”
“求大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救我家生郎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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