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件事中,薛白就看得出来,李隆基年轻时就有些为所欲为,甚至气量还比不上如今。但朝政之事还有大臣制衡这位天子,也只能在这些宫廷之事上任性罢了。
恰此时,谢阿蛮入宫禀报了一件小事。
薛白要做的就是在祭祀中安排乐舞,十分轻松。
“都在这里。”
谢阿蛮只觉他脑子不好。
“华清宫?”
“何必遮掩?失了真意。”刘贶稍微歇了一会儿,起身道:“来,老夫带你看看……太乐署掌管祭祀、朝会、飨宴之礼乐,以及乐工课业教习之事。你我之下,官员有乐正八人,从九品下,另有典事、掌固各八人,乐工、舞师一百四十人。”
薛白觉得私下谤怨没意思,因此说了句场面话,道:“还是有不同的,教坊掌宫廷礼乐,太乐署掌祭祀、朝会礼乐。”
国事把持在李林甫手里,依杨党的权力,若不出阙员,能用的办法很少;寻求圣眷只怕也不行,总不能次次升迁都得让天子过问这点小事,且李隆基也没有放薛白出京培养资历的意愿。
正此时,有乐工上前行礼道:“见过太乐府君,谢典事来了,想见一见薛郎。”
他确实不想像王维一样,因不识好歹,落得被贬官的下场。
薛白不由问道:“太乐署看起来有些清静?”
“没落喽,在老夫手里没落喽。”刘贶唏嘘道:“此事说来话长,好在你我有的是闲工夫,老夫与你慢慢说。”
薛白当即反应过来,笑应道:“刘公风趣。”
太乐署这帮人觉得总要争个高低,于是抖空竹时比教坊的百尺幢还要高,又仗着太常寺人多,让乐工、舞师鼓噪欢呼,声势浩大,把教坊气焰压了下去。
“今日这般便很好了。”杨玉瑶咬着嘴唇,笑道:“到了那荒郊县城,你方能满心满眼全系在我身上,没了那些妖精。”
明珠这才明白过来,只好柔声宽慰道:“瑶娘万莫再置气了,岂好埋怨贵妃?”
“你看老夫像吗?”
刘贶苦笑道:“当即,我们便收了声。之后,太乐署的竿幢从中折断。次日,圣人下诏‘太常礼司,不宜典俳优杂技’,遣散了太常寺乐伎”
这段时间以来,薛白不顾她的意思,擅自订了婚,又直接联络杨玉环。她是真的不高兴,恰处在要因爱生恨的关节。
“都怪你,就是你太想上进了,一直兴风作浪。”
“倒是难得上心了,若再摆着架子,我可真不饶他。”
“薛郎可算来太乐署了。”谢阿蛮万福道:“贵妃让我督促你写《白蛇传》的戏文呢。”
说罢,杨玉环看向杨玉瑶,不由好奇道:“三姐如何说?”
“谢典事不知戏文我都是找人代笔的吗?”
“清贵异常。当然,太乐署也是清贵衙门,薛乐丞请。”
“我有何不敢埋怨她的?她幼时尿床还是我给她收拾的。今日当了贵妃便觉了不起,若明日伸手要我的人,我也得拱手让她不成?”
待巡视了太乐署,他不由感慨道:“这一份俸禄领的,我十分惭愧。”
“许合子。”谢阿蛮道:“贵妃都想好了,已让宫中裁制衣物,到时扮相一定好看……”
如今已到六月,天气渐热,说着话,杨玉瑶出了一身香汗,喘着气。
“三姐想要我如何招待?”
“好。”
到缱绻之际,有婢女在门外禀道:“夫人,薛郎来访。”
歇息之后,她又埋怨起来。
杨玉环笑道:“三姐若恼他,我明日便劝圣人贬了他。”
这才是薛白在太乐丞任上真正要做的事。
之后再一想,她反而还有些期待。
~~
是日,杨玉环在宫中宴请三位姐姐,打过骨牌,一起吃了糕点。
薛白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姐妹间的事明珠也不敢再多嘴,仔细留意了不让旁人听到便是。
祭祀用的舞乐都是固定的,宫廷飨宴不需要他们,因此也不必排新舞。乐工课业教习之事也有乐正们安排妥当,一切都井井有条。
“回贵妃,薛郎有分寸,都在安排了……”
……
“瑶娘国香天色,倾国倾城。”明珠疑惑道:“便是瞎了眼,也不该有人这般胡说,是哪个?”
她擅舞,因此身姿优美,转身之间纤腰扭动,双手轻摆,动作都像是在舞,眼神灵动,双颊微红。
“我等太过高兴,忘乎所以,未察觉圣人脸色不豫。我正领着舞师欢呼,忽觉背上一痛。初时还以为是御苑中饲养的公麋鹿跑出来顶人,一回头,却见内侍宦官们袖藏着铁马鞭,狠狠鞭揍我等。”
这老人与王昌龄一样,有些喜欢谤怨君王,难怪年纪轻轻就入仕,到现在还升不上去。
“嗯。”薛白道:“过些日子,我只怕要外放了。”
乐工、舞师中男女都有,典事、掌固中也有几个女子,方便管理。基本都是上了年纪且真正以技巧见长之人,完全没有教坊近些年渐起的以色娱人之风气。
就好比贾昌、潘氏夫妇,是长安城里最快活的一等人……神鸡童到底有多快活,薛白很可能是不知道的,因此好好的狎臣不做,非要当这青袍小官。
“哈哈,老夫就是太乐令刘贶,天气热,官袍就不披了。”
狠狠教训了薛白一番之后,她终于是消了气。
刘贶一听薛白说惭愧,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惭愧,状元郎写了许多能传世的诗词,该领这俸禄,万莫再多生事由。君生我已老,折腾不动喽。”
中间也提及了薛白这个义弟。
“这是官场必走的路,我得有这个资历。顺利的话,一两年也就回来了。”
……
“你若得空,偶尔教乐工一些音律即可,众人都很仰慕你啊。”刘贶道,“可莫学王维排那黄狮子舞,多做多错啊。”
薛白若是娶了谢阿蛮,则夫妻圣眷相加,满城勋贵都得礼敬他们三分,教坊里的艳福也是少不了的。
“刘公见谅,前些时日秘书省的庶务繁重。”
太乐署与教坊确实大有不同,至少要显得肃穆得多。
杨玉瑶反而更不高兴,哼了一声起身便走,也不管她们打牌是否缺了一人。
奇怪的是,与薛白交情最深的杨玉瑶只是冷哼了一声,淡淡道:“说到太乐丞,我可算是明白当年玉真公主为何把王维贬到济州。”
薛白没有什么花言巧语,只向她表明了他的真诚。
“嗯?”
“看了看了,邸报与文萃报都看了。”刘贶道,“老夫今也兼差了秘书省的纂修使,不久便要去修书,这便是伱找来的麻烦事。”
刘贶俯身嗅了一会,拿起剪刀,剪下一枝薄荷叶,方才提起篮子,道:“走,到堂上说话……你啊,总算肯来视事了。”
不料,杨玉瑶还真给出了办法。
“过不久圣人便要移幸华清宫,我想办法让你随行,到时你我找机会谋这官位。”
其实,今日谢阿蛮与薛白说过,杨贵妃已做了妥当安排,到时要带薛白到华清宫排戏,让他早做准备……此事却不必与杨玉瑶说了。
薛白有些感动,道:“好,我听玉瑶安排。”
第二章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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