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流年一口饮下,众人不敢怠慢忙举杯喝干面前的酒...不对,是水,怎么是水?众人纷纷低头看杯子,主位上的傅流年唇角一弯,笑意浅浅:“这酒如何?”
酒?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傅流年眸色一沉,声音低了几分:“怎么?不够好?尽”
虽然在坐非富即贵,到底比不得那些来自京城的权贵,气势上立见分晓,傅流年声音一沉,立刻有人附和,“...不错,不错。”
“清雅绵软,不可多得。”
“真是芳香四溢啊。”
“是啊是啊,比小人家窖藏的五十年茅台都要好喝。”
“当然,这可是御酒啊,你家那怎么和这比。”
“你...对对,不能比。”
“殿下,不知此等御品叫什么名字?”
“是啊,望殿下告知,小人回头可以去炫耀炫耀。”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醉流香里好不热闹丰。
主座上的少年唇色浅淡,微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嗯,本王也以为极好的,难得,各位也喜欢。”
“呵呵,当然。”
“我们喜欢的紧啊。”
“殿下,说笑了,我等小民有幸尝此珍品当然喜欢。”
傅流年微微点头,站在一旁的周宸手一挥,楼下顿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隐隐夹杂金戈铁马之势,众人惊愕,却见一队全副铠甲的黑甲军大步走上楼来,每人手端一壶酒,傅流年指指那些,笑的温柔清雅:“既然各位贵客说好,本王便割爱让出一些。”
话声落,黑甲军已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壶酒,而后整齐退到大厅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半响,纷纷将目光集中到左首最靠前一席,那里坐着一白须老者,褐色锦袍金丝镶边,手上的玉扳指翠绿莹润,老者轻咳几声,起身向傅流年恭敬行礼。
“谢殿下赐酒。”
傅流年眨眨眼:“贾晋?”
老者忙道:“是,小人正是贾晋。”
傅流年一脸和煦:“凉州首富,名不虚传。”
贾晋心中暗暗得意:“殿下过誉了。”
“贾妃堂叔,户部尚书贾湘堂弟,凉州城半城产业姓贾,生意远至南疆、西域,名下庄园十九座、田产万顷、商队数十,贾盛和记遍布整个大夏,怎会过誉?”
贾晋一惊,此人才来一天就将他的底细调查的如此清楚,何意?宴无好宴,贾晋心思百转,斟酌着怎么回答,傅流年已淡笑着状若随意的变了话题:“贾老,你错了?”
“错?”贾晋一愣。
“本王只说割爱,并没说白送。”
贾晋又是一愣:“殿下之意?”
他轻笑起来,颊边一汪梨涡,整个人多了几分孩子气的纯真:“嗯,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酒,你们得买。”
买?场中立刻一阵嗡嗡声,水,还要我们买?
贾晋只稍稍愣了下便立刻反应过来,弯腰陪笑:“对对,当然得买,小人糊涂了,这等珍品当然得买。”
“贾老出价多少?”
贾晋忙伸出一根手指,响亮地回答:“一千两。”
话声才落,场上又是一阵***动,一千两?
有人按耐不住大骂:“老家伙疯了。”
贾晋脸色一变正待呵斥,可场中有人比他变脸变的更快,主座上那人重重一哼脸一沉冷冷。
“一千两?开玩笑?”
贾晋愣住,脸上青红交替,王高阳抹抹汗投去同情的目光,周宸负着手站在一旁看戏,众人面面相觑,气氛诡异尴尬。
主座上那位垂下眼眸,修长如玉的手执起酒壶倒满,抿了口,声音悠远绵长:“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此酒名叫不归,不归人的不归,取玉门关旁往生花月牙泉底冰魄水酿制,十年成一滴,一百年得一壶。”
“如今,永远清澈的月牙泉已被血染成红色,而玉门关的往生花却开的如火如荼,那里又新添了十万亡魂。”
“玉门失守,沙洲被屠,凉州危亦,城外几万流民无衣无食,为此,本王身后七万儿郎抛家别国而来,这一刻活着下一刻可能就战死沙场,古来征战几人能回?我或者他们?”
他一指身后做背景的黑甲军,黑甲军噌一声齐齐拔剑高呼:“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刀山血海里走来的军人只简单的一个动作便充满铺天盖地的血腥杀戮之气,吓得一众人冷汗连连。
他起身,带着王者之姿俯瞰所有人。
“而今,我们还能在此高堂暖裘的欢聚,皆是那些已经或者即将慷慨赴死的英魂们那命换来的,对此,你们没有半点愧疚?”
无人敢做声。
他轻叹:“故国家园需恢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至于这酒,价值几何你们该
都清楚了吧,当然,”他扫视四周,目光凛冽:“此战结束后,各位的功劳本王必上报朝廷,到时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
傅流年清幽的声音渐渐消散,而众人刹那间全部明白,永宁王殿下今晚请客吃饭其实是来抢钱的,他的意思很清楚,银子是要定了,至于出多少你们自己说,不情愿拖拖拉拉的我就直接动手,自觉自愿又出钱多的我会上报朝廷给丫好处的,吃软还是吃硬,任君选择吧。
众人凌乱在风中,而主座上的少年慵懒斜靠椅背慢慢品尝面前的水,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水沿着屋檐成串挂落下来,他的神思已不知飘到何处。
周宸依旧事不关己似的看好戏,可眸中那份不屑戏孽已散去,褐色眼瞳涌动浓浓震惊。
王高阳习惯性擦擦额头冷汗,嘟囔了句:“这天,真的要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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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宸已站了近半个时辰,几步远处,软榻坐着一白衫乌发的少年,微垂着头慢条斯理擦拭手中长剑,偶尔轻轻咳一声,那份过分的精致夹杂着病态的苍白,如一件绝世美瓷,让人不由担心随便碰一下是否他就碎了。
然而就是这看似完全无害的少年,在不久前用坑蒙拐骗的手段威逼利诱不动声色间只用两天时间便筹得白银一百二十余万两、粟米八千担,周宸尤记得书记官来禀报时自己的震惊,差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要知道,此次出征朝廷拨下的军资才不过二十万两,这一百二十万是怎样的天文数据?足够打完一整场仗。
他惊叹凉州的福泽,同时,望向少年的目光情不自禁中又多了几分恭敬,于是,作为右丞相一品大员豪门大阀的家主,便这样无怨无悔静候了近半个时辰。
少年一直专心低头擦拭手中的剑,那是一把名剑,剑身狭长仅二指宽呈天青色泽,散发淡淡冷光,便如它如今的主人看似温柔秀气,实则冷漠凛冽。
青澜,是此剑的名字,二百多年前,跟随那位传奇女子庄浅隐征战沙场成就不世功勋,和夙澄一起被收藏在历任皇帝手中,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一月多前,傅平年代天巡视西北,太子求来夙澄给他,本意一是为彰显荣宠二是为他亲爱的弟弟行事更方便,持夙澄,神挡杀神鬼挡杀鬼,却谁知,猪油蒙了心的傅平年尽然将主意打到赈灾粮草上去...青澜是文帝亲赐,没有百官送行,只在临行前一天匆匆被招进宫,文帝将虎符和剑一起放到他手里,意味深长的道:“朕等你凯旋归来父子同庆。”
当时,傅流年感动万分:“儿臣定不负所托。”只是,低垂的眼眸深处全是冷冷的笑。
父子同庆?是你与我还是你与你的其他儿子?
来御书房的路上碰见太子,那个原本冷漠阴鸷的人明显焦虑不安,连场面话都懒得说直截了当对他道:“孤要你救四弟,若他有不测,孤会让你痛不欲生。”褐色的眸泛着狠厉,啪,一根精美的白玉簪在他手中断为两截。
那时莫小蝶的簪子,这是威胁?
傅流年沉默半响,轻声回答:“太子放心。”
太子转身离去,身后卑谦的少年微眯起双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可惜我既非瓦也做不成玉,所以,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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