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桃花眼瞬间笑得弯了起来,然后眼波流转,朝被挖开的坟里看去。
黎渐川心领神会,却没立刻松手,而是狠狠拍了两下宁准的后腰,才放下手重新走回坟边,继续朝里挖。
宁准坐在黑铁柜子旁,道:“在我刚才看完墓志铭走过来的时候,我有过一个想法,既然这个坟墓有问题,都挖开了,那不如索性一挖到底。但等到了附近,我却忘了这件事,或者说,下意识地忽略了它,没有一定的提醒,就很难想起来。”
按心跳次数算,第五次蘑菇云很快就要来了,黎渐川预感五次爆炸是自己能承受的极限,所以闻言,他立刻加快了挖掘速度。
一座鼓起的坟墓很快平了,被彻底挖空。
而随着坟内仿佛沁着黑血的土壤的消失,坟墓的底部凸显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轮廓。
“果然有东西。”
黎渐川神色微凛,着重挖动那片土壤,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坚硬的法式书盒,宁准将书盒里的东西从侧面抽出来,是一本厚重的黑色笔记本,明显跟书盒不是一套,笔记本的封皮右下角写着一个简短的名字奥列格,而封皮的正中央,则印着一行边缘模糊的汉字:
“进入十米范围内,有关于我的一切,都将被潜意识埋藏。
直到我被找到。”
被潜意识埋藏……这就是他们下意识忽略掉什么的原因?
这里的这个“我”,指的就是笔记本本身?
这行字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而且,黎渐川还记得,这本笔记本的主人奥列格就是说明人叶戈尔那个失踪的科学家朋友。只是不知道,他的笔记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本笔记有些特异,但不是实验品那类东西,不需要用玻璃隔离。”宁准摸着笔记本的封皮道,“看来柜子里的东西确实不在这里了。”
黎渐川觉得宁准这个结论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草率,但他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而是点了点头,翻开了手里的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虽然是汉字,但里面奥列格所写的内容却都是俄文。
整个笔记本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实验数据的记录,非常杂乱,但能看出是一些切尔诺贝利禁区内的动植物观察记录和实验记录,其中一些还配了手画的图案,这些记录在内的动植物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畸变,但奥列格将其称之为进化的一种,似乎还在为此写一篇论文。
在这些内容中间,夹杂着一些不成篇的日记一样的段落,有些是奥列格看到了某些东西,展开了一些实验的设想,有些是实验遇到了问题,奥列格的分析和内心的纠结叙述,还有一些,则是与切尔诺贝利原住民交往时的小事。
黎渐川在其中注意到了两个部分。
第一个就是奥列格对第二个补给点的描述。奥列格似乎是第二个补给点的常客,他将那里称为一座拥有庞大动植物乐园的古老城堡,并对古堡的来历做了一番猜测,认为是俄国沙皇时期的古老贵族庄园。
他常去里面研究植物,并且称这里的原住民都有怪病缠身,他希望他的研究可以帮助他们摆脱病痛的折磨。
此外,有一点也非常奇怪,那就是奥列格虽然经常出入第二个补给点,但却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向导之外的其他原住民,奥列格的猜测是怪病可能具有传染性。
可诡异的是,奥列格的这种助人为乐的热情似乎在笔记的末尾戛然而止了。
在笔记最后的五分之一,奥列格再没有一个字提过第二个补给点和原住民。
至于引起黎渐川注意的第二点,则是奥列格在笔记中提到的他的挚友,叶戈尔。他断断续续地写出了他和叶戈尔的详细关系。
奥列格和叶戈尔是大学同学,就读于圣彼得堡的一所知名学府,两人因志同道合成为好友,常凑在一起做些研究。
读完博士之后,两人怀揣着研究变异动植物的想法,来到了切尔诺贝利,但按照叶戈尔的想法,是做一段时间的研究便离开,不久留,以免被这里的怪异影响到自身,而奥列格却与他相反,奥列格想要长期留在切尔诺贝利做实验,他认为辐射早已散去,不害怕什么,所以出资在禁区边缘建了一座研究所。
为此,两个好朋友大吵了一架,叶戈尔离开,奥列格留了下来。
之后两人心情平复,来往了一段时间邮件,便又恢复了友好关系,叶戈尔也会每年夏秋过来一段时间,采集样本,做些研究。
而笔记本记录的最后几页,奥列格却提到,今年的夏天又到了末尾,但叶戈尔却消息全无,不接电话,没有回复邮件,好像失踪了一样。
笔记本的封底有个夹层,黎渐川看完笔记的最后一部分,探指在夹层里摸了摸,摸出了半张诊断书,上面缺了患者的信息,但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肺癌晚期。
黎渐川将诊断书一扫而过,递给宁准,正要再研究一下这本笔记本,看看有没有什么被忽略的离开的法子,却听到被挖空的坟墓内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奇怪的闷响。
“咕噜!”
“咕噜、咕噜噜!”
黎渐川抬头,和宁准对视一眼,两人从左右分别靠近坟墓,目含警惕。
两三步到了跟前,却发现原本挖得很深的坟墓底部,竟然有土壤像浆糊一样渐渐变得粘稠,这些黑乎乎的浆糊缓慢搅动着,发出肠胃蠕动一般的声响。
随着这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那些土壤中央缓缓出现一道空隙,两侧的浆糊像粘进了肠壁里一样,变得极薄,这使得那空隙愈大,渐渐形成一条椭圆形的通道。
黎渐川蹲下,谨慎地检查了下这条蠕动的通道,在通道内部摸到了一些沙砾。
“离开的路?”他猜测道。
宁准俯身朝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但他却看得很认真:“不出意外,应该是了。试试吧,第五次爆炸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没什么时间了,不会有比留下来死得更快的方式了。”
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黎渐川当即不再迟疑,装好笔记本,揽过宁准,便走到通道边,神色冷静地跳了进去。
一阵风声呜咽尖啸,笼罩着大片黄浊雾霾的坟场再度恢复寂静,空无一人。
过了大约十几秒,彻底挖开的坟墓旁,被随意丢弃在地的坚硬书盒轻轻颤了颤,像有生命一般缓慢地直立起来,无声地漂浮升空,随着风朝隔壁的坟墓飘去。
只是这风只吹了一半。
书盒被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握住了。
“任何曾暴.露在我眼里的东西,都不会再有埋藏。”
低低的声音散在残存的风里。
本该消失在通道内的宁准出现在了黄浊的雾气中,他翻转手腕,看了看手里的书盒,然后动作优雅地将其拆解开,从夹层内取出一块橡皮大小的石片,形似印章,沁着黑色的印泥。
他观赏着印章上的那两行汉字,低声笑了笑,转身重新跳进了那条漆黑蠕动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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