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陵“落网”的时候,倒也不算太慌乱。
毕竟他和黄俊在汝阳县当了那么久的地痞,进衙门的次数也不少了,对被捕那套流程算是比较熟的。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被抓……应该还有斡旋的余地。
这会儿是什么点?天都黑了,县太爷早就吃完晚饭歇息去了,就算没歇着,人家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再特地换上官服升堂审案。
不出意外的话,像孙陵这种情况,得先送到牢里去关一宿,等第二天天亮了,才会将其提审。
而这一个晚上的缓冲时间,很重要……一些有钱有势的人,便可靠着这一个晚上的运作,颠倒黑白、逍遥法外。
说到这儿,我知道很多人的脑中已经浮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是的,《九品芝麻官》中的常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虽然那片儿里有许多漫画式的夸张处理,但有些现象表现得是没错的。
当然了,孙陵也清楚,指望黄俊来救自己恐怕是不太可能了;他俩说起来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但终究是俩流氓无赖,平日里显得再仗义,那也是假仗义,即所谓的只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孙陵扪心自问,今天如果换成黄俊被抓,而他跑了,那他一样也不会又花银子又冒险地去救黄俊。
这点上来说,这俩冒牌货和真正的双谐刚好相反……
孙陵黄俊在平时很少会对彼此说不中听的话,都给对方留着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关键时刻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孙亦谐和黄东来是平时互喷互黑,一口一个“早晚砍死你”、“老子干死你”,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拉兄弟一把的。
综上所述,眼下,孙陵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自己身上。
他打算利用好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做两手准备:
第一手,买通衙役,许以好处,明天升堂时若是老爷下令动刑,这些衙役便可以帮他“遮着”点儿。
第二手,想好口供,理清逻辑,设法让自己脱罪或至少被轻判。
从孙陵的视角出发,今晚这事儿,他要是“处理”得好,非但没罪,甚至可以往“见义勇为”的路子上靠;比如说……“是我帮县太爷您找回了贼人盗走的财物,没想到却被您的衙役们误抓了,但我怕伤着他们,所以就跟他们回来了”这种说辞,花时间把细节完善一下,未必没有可信度。
他想得倒是挺好,然而,他刚被押到县衙,就出现了让他始料未及的状况……
他并未像自己预料的那样被送入大牢,而是被差役们押到了“后堂”去。
那老爷审犯人,也并不一定要升堂的;有些案子,不方便让老百姓公开围观的,是可以后堂审的。
但这种情形,就是孙陵的知识盲区了,因为他以前还从来没被“后堂问话”过,像他和黄俊这种地痞犯的案,都是和其他类似的小案一起升堂,一个个审过来的,犯不着请他们去后面。
今儿个被绑缚住双手,到这后堂一跪,孙陵便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诶?为什么县太爷要把我提到后堂来?还连夜开审?先前我在床底下听到那个叫‘梅爷’的说,这包袱里的钱是从县太爷府上偷出来的,莫非……这是老爷收受的贿赂?县太爷自己也怕这案子公开,所以才想这么悄悄摸摸给处理掉?”
孙陵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断合理,这也让他又笃定了几分;反正他有“孙亦谐”的身份做保护伞,量这县太爷也不敢杀自己灭口,若是能说成“见义勇为”便最好,若是说不成呢,自己还可以用“县太爷不想声张这银子的事”来要挟对方。
他正跪那儿这么琢磨着呢,“县太爷”来了。
却见这位老爷,穿一身宝蓝缎员外氅,头戴纶巾,身高体型皆是中等。看面相,这县官儿的年纪还挺轻,但他嘴上那把胡子却是不短,甚至长得有些违和,瞅着跟粘上去的似的;另外,这位老爷还有一双特别有神的小眼睛,长在脸上宛如“四条眉毛”一般。
看到这儿,各位无疑也已经明白了,这县太爷……是孙亦谐假扮的。
真正的县太爷此刻正在隔壁的一间屋里和梅赤阳一块儿喝茶呢,至于那些陪着孙亦谐一起演戏的师爷、差役们,自然也是得到了真老爷的命令,在这儿配合着。
因为孙亦谐和黄东来得到了“云水”那两位锦衣卫大佬的许诺,所以在这种地方衙门上,他们便可以如此“便宜行事”。
周口这儿的县太爷心想,反正你们也是在惩治恶人,并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说又是半夜里在后堂干,不会传出去……那玩儿就玩儿呗,我权当看戏了。
就这样,这出孙亦谐夜审“孙亦谐”的好戏开场了。
且说孙哥,他大摇大摆地粉墨登场,往一张太师椅上一坐,随即便用他那双小眼睛在孙陵身上扫来荡去,盯得孙陵浑身都不自在。
但“老爷”没开口,孙陵也不好先出声,只能跪那儿,时不时抬眼偷瞟那“县太爷”一眼。
“禀老爷,这就是我们抓到的贼人……人赃俱获。”待孙亦谐坐定后,一名捕快就装模作样地上前禀报道。
“嗯……”孙亦谐刚沉吟了半声。
“老爷!我冤!”孙陵就抬头喊了这么一嗓子。
结果,他话音未落,一双鞋底子就呼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刻,但见孙亦谐将右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以手为支点,整个人横着跃起,双腿并拢着朝前踹出,其两只脚的脚底刚好蹬在了孙陵的脸上。
简而言之,《功夫》里的包租公是怎么踹的火云邪神,孙亦谐这会儿就是怎么踹的孙陵。
但孙陵可不是火云邪神……火云邪神被这么来一下子还能回一句“用点力,我还行”……孙陵被这么一踹,当即便是人仰马翻、朝后翻滚而出,鼻子和牙龈皆是鲜血迸流。
他还懵着呢,孙亦谐已坐回了原位,翘起二郎腿,悠然地来了句:“老爷我没问你话,谁让你擅自开口哒?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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