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出去吧。”陆司昀对角落里跪着的玲儿说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向玲儿一眼。
可是灵堂里的每一人却都能够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在对玲儿说的。
见玲儿许久没有动作,守在门前的薛稚走过来,一把攥住玲儿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
随后拽了出去。
玲儿未有本分挣扎,有气无力地任由薛稚将她拖走。
灵堂上就只剩下了陆司昀、姜晏宁还有那个女人。
姜晏宁轻叹一声,见他们半晌也不曾开口,主动提出,“我出去看看好了......”
“不必。”陆司昀道。
接着转身看向了身旁的大娘子。“你留下。”
姜晏宁点头,“好。”
倒是那后进来的女人,一直站在穆王的棺椁前,平静而哀伤,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陆司昀抬眼看向她,“......穆王殿下曾与我有过一个约定,若他先于你故去,便要我放你自由。如今你可有打算?”
“......”
那女人一言不发,紧绷嘴唇,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姜晏宁眼看她快要站不住了,在她险些倒下的时候正要上前搀扶,那女人瞧来一眼——
本本分分地向姜晏宁欠了欠身致谢。
“没有。”
姜晏宁瞧瞧她,再看看陆司昀。
却听陆司昀又说道,“穆王原话,让玲儿陪葬。”
这话刚一出口,姜晏宁就看到那女人的身子猛地一颤,险些站不住了似的。
“你自己决定吧。”陆司昀的声音清冷至极。
就连姜晏宁听了,都有些莫名地紧张。在她的印象里,甚少会见到陆司昀如此严肃的时候,更何况是为着“旁人”的事情,那语气里还有一种深深的绝望......
如同正在坠落深渊。
“走吧。”他说完了想说的话,回过身牵起姜晏宁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灵堂。
姜晏宁还未弄清楚那女人的身份,确有些放心不下,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灵堂里。
身影格外落寞。
陆司昀却不给她任何停留的机会,从薛稚和玲儿面前直接走过,薛稚低着头,替穆王送别二人。
“......她,不会有事吧?”
出了穆王的园子,姜晏宁挽住陆司昀的手臂。
实在担心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她的样子映在姜晏宁的脑海里,总觉得像是......
陆司昀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姜晏宁莫名其妙的,那女人好似与他们都有些关系,却又让人拿捏不定。可刚刚听到陆司昀的话,让她有了些猜测,“她和穆王......是很亲近的关系吗?”
陆司昀让百里岳打开了车门。
先扶着大娘子上了车,随后一同坐进马车里,关好了门。随着百里岳驾车返回京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穆王当初被萧皇后送出宫长大,萧氏族人将他放养在山里的荒宅之中,只留有一个女婢贴身服侍。”
姜晏宁应声,“记得。你还说过......”
“她就是那个女婢。”陆司昀的语气很平静。
“......她?!不是说,那个女婢已经......”死了吗?
在姜晏宁的印象里,分明记得她听说过,穆王心悦于那位照顾他起居的女婢,还曾向先皇扬言,非她不娶。
结果就是触怒先皇。
先皇命人将那女婢毒杀了......
可转念一想,忽而就好像想通了。“这事,该不会也跟你有关吧?”
她记得,陆司昀当时提过,他和穆王关系的变化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可是为什么经历这件事后,二人的关系会变得亲近,却没有了下文。
如果不是共同的利益。
那么就是他们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
至于这个秘密嘛,应该就和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婢有关了。穆王能够瞒天过海的保下那个女人,想必此事之中,陆司昀功不可没。
听得她的猜测,陆司昀和煦一笑,像极了寒冬乍春那一抹初升的旭阳,面上的寒冰色也稍显褪去了冷意。
确如姜晏宁所猜想的一般。他们自书院相识,偶然有幸成为同窗,又因禁图一事有了私交——
后来赶上先皇和继后为年满十四的穆王定立亲事。
遭到穆王的极力反对。
穆王与他朝夕相伴的女婢日久生情,私定终身。为心爱之人厮守,他当着先皇的面表态,愿意放弃一切身为皇子的权利。
那时的他年少气盛,本以为只要他不再是元氏一族的皇子,就再也不会有人阻挠他的人生。
可他却不知道,正是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他的父皇。于是在继后的挑唆之下,先皇对那个无辜的女人痛下毒手,命人送去了鸠毒,逼她自尽。
“......穆王当时人在宫里,还在为着终身一事与先皇据理力争,并不知道先皇和继后已经对他深爱之人动了杀心。”陆司昀轻叹一声,转头望向车窗外。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如今四处白茫茫的一片。
好似当年一般......
那年他为着答谢陛下对陆家的赏赐而进宫谢恩,正巧听得前去传令的太监向旁人泄露了此事。
于是匆匆命百里岳去寻穆王。
他再假借秦贵妃之名,将前去传令的太监叫住,配合穆王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先皇赐给她的鸠毒,被穆王换成了假死药。可我们知道先皇对她起了杀心,自然不会轻信穆王交出的尸体。巧合的是,先皇当时派去确认尸体的,正是父亲。”
陆司昀很庆幸。
当初一切险象环生——
每一步都差一点点就会漏出破绽!
何其凶险!
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欺君之罪。
国公爷自然是帮了他们的。
那女子服了假死药,在十二时辰之内被送走,经由国公爷证实“已死”,随后被拖走了尸身。
姜晏宁这下就全都明白了。“她虽然侥幸留住一命,可是从此便不能在人前出现了,就算活了下来,也再也不能见穆王了吧。”
也不知,他们若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还会不会这么做。
陆司昀握着她的手,仿佛也在怀疑当年的选择。
虽然保住了她的命,但从此她只能隐姓埋名生活在陆家的庄子里。
穆王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却不能相见。
他们自以为圆满的“瞒天过海”,却为自身埋下了最大的危机,有朝一日一旦关于她的事情泄露了。
穆王、她还有陆司昀,甚至陆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穆王决心一死,也是因为这件事?”姜晏宁忽而就想通了许多事情,包括长乐公主握在手里的把柄。
以及穆王“非死不可”的原因。
记住地址:新文院小说 xwy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