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让他直犯尴尬。
这,这是啥意思?
在令人尴尬的沉默里,巴图尔珲台吉看向刘承宗,见大汗点头,他这才摇头笑道:“嗨,还是珲台吉心善,告诉你吧……你说的这些事啊,我们都做完了。”
“大汗麾下的察哈尔部、准噶尔部、永谢布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默特部已达成联盟,俱尊大汗号令,接受大汗划定的牧场界限,一起团结对抗……”
巴图尔珲台吉说到这顿了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素巴第:“外敌。”
坐在主座的刘承宗摇头无声地笑了笑,他发现这个巴图尔珲台吉就是人来疯,林丹汗死之后他一直都挺正常,唯独看见素巴第,就像回到了林丹汗还活着的时候。
但感觉又不太一样,林丹汗活着的时候,巴图尔珲台吉表现出的模样是真希望把大汗弄死;而对这个素巴第,则是可以不动手,但必须要吓唬吓唬他。
素巴第不怕吓唬,他没搭理巴图尔珲台吉,只是看着刘承宗道:“喀尔喀也愿加入盟约。”
“好啊!”巴图尔珲台吉起身瞪眼道:“吉尔吉斯部是我的属民,你把他们和叶尼塞河还给我!”
素巴第皱眉道:“那是和托辉特部的属民。”
巴图尔珲台吉转身向刘承宗抱拳道:“大汗,和托辉特部是喀尔喀右翼的部落,他不行,他这个盟主控制不了喀尔喀。”
刘承宗虽然不知道和托辉特部是啥,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巴图尔珲台吉不乐意让喀尔喀加入盟约,因为一旦准噶尔部与喀尔喀划定界限,巴图尔珲台吉就不能向东征伐取得毛皮了。
他对素巴第问道:“我以为兄长是喀尔喀的盟主,如果不能替喀尔喀定主意,那么兄长是为谁而来?”
和托辉特部是喀尔喀征服卫拉特时期创造出来的部落,部落首领有珲台吉的称号,驻帐于乌布苏湖,以唐努乌梁海为中心。
创造这个部落的意义就在于控制卫拉特,第一任珲台吉是素巴第的叔叔,如今的俄木布珲台吉是素巴第的堂兄弟。
虽然素巴第是盟主,但在他看来,巴图尔珲台吉这就是在胡搅蛮缠,因为根本没有哪个盟主能裁决手下部落的界限。
牧场就像是汉人的房子,即使是盟主,也只能管自己家的房子,凭什么拿别人家的院子去送人?
他皱眉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你作为卫拉特盟主,能裁决四部的牧地?”
他是万万没想到,巴图尔珲台吉非常骄傲的点头道:“我能。”
说罢,珲台吉转头对刘承宗抱拳,道:“不仅仅我能,我们所有部落的牧场界限,都有大汗裁决,大汗若让我把吉尔吉斯部和叶尼塞河送给你,那我就不要了。”
巴图尔珲台吉说罢,还故意看了刘承宗一眼。
那意思非常明显:大汗你看我给你长脸不?
实际上他和刘承宗都很清楚,这里面就没有什么部落纷争,吉尔吉斯部和叶尼塞河,意味着毛皮。
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珲台吉要毛皮也是为了换枪炮,归根结底,这只是个一年几百条枪的问题。
但事情听在素巴第耳朵里就不一样,他回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巴布,震惊的眼神在刘承宗和珲台吉之间巡回,心想凭啥啊?
牧地界限,是每一个大汗的权力,但历来能在牧场划分上大展身手的大汗,都是最公正最英明的人。
因为部落,是蒙古贵族的私人财产,只有直辖部落才是汗能够自有划分的财产。
这就相当于私田和官田,官家不能去擅自吞掉别人的私田,同样大汗也不能去指挥别人的部落。
就不说巴图尔珲台吉凭啥能自由划分联盟里别人的私有财产,刘承宗凭啥能指挥巴图尔珲台吉啊!
素巴第三观都崩了。
刘承宗很清楚这里边的道道,因此看向素巴第的表情也非常同情。
这就好像一对儿邻居为三尺院墙争来争去,双方使用了商量、动武等多种方式,争了几辈子都没有结果,突然站出来个人,给其中一个邻居说了几句话,那邻居就不争了。
这现实吗?
这不现实,对素巴第来说太玄幻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人有钞能力,给他邻居塞了一堆银子。
刘承宗摊开手道:“兄长想必也知道,这世上凡事都有代价,我可以让珲台吉放弃叶尼塞河,但这一样有代价,你们没有归附我的意思,我为何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素巴第一时语塞。
这跟他的应变能力没关系,刘承宗一句话就能让卫拉特放弃纷争,这事超出他认知范围太多了。
而在现有认知范围之内,素巴第无法联想到元帅府与卫拉特的军火贸易,他只能朝一个方向想——卫拉特在这场战争中被刘承宗打惨了,打到生不出一点儿反抗的心思,才会佩服的五体投地,能接受一切命令。
刘承宗不在乎素巴第的猜想,他心里很希望吞并喀尔喀,但不能是联盟形式,联盟形式的蒙古太弱小了。
他对素巴第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时候,兄长又亲自前来,想必对局势也有所推测,你心里清楚,蒙古空前衰弱,一个独立的喀尔喀挡不住我,也挡不住金国女真。”
“我知道,于尔等而言,人间一切皆空,唯有荣誉不朽,对任何一个有志称汗的首领来说,承认自己是别人的臣民,乃是终身难以洗刷的污点。”
刘承宗站起身,在厅中踱步,看向素巴第道:“但如今漠东蒙古尽于女真为伍,漠西蒙古皆于汉人同行,战争迟早来临,漠北不会置身事外。”
“金国黄台吉实为英主,其众亦骁勇善战,与其在战败后被迫接受屈辱地位,不如趁早良臣择主而事。”
刘承宗这一番话,不仅仅把素巴第和巴布说傻了,就连巴图尔珲台吉和粆图台吉都傻了。
只有谢二虎无比从容,他知道,刘承宗一直以金国为最大的假想敌,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就听刘狮子道:“然其族寡地狭,以二十万女真之众,凌二百万蒙古之人,难道蒙古人就这么不值得女真畏惧?畏惧,难道不会教你等自相牵制互相坑害,夺你实权制你死命?”
“而我汉人万万之众,蒙古不过沧海一粟,何来畏惧?无惧方可包容,以今漠南时局,东西两边,刘某与黄台吉,皆能与蒙人同生死共患难。”
“然翌日成就大业,尔等想同享乐共取利……”刘承宗环视厅中蒙古贵族,:“舍我汉人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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