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东路,沧州,州府治所清池县。
就在萧唐与吴玠、萧嘉穗、许贯忠、花荣等人率领临夏城中宋军将士击退前来偷袭的夏军不久,正好到了华历七月十五,家家祭祖亡亲,并且在河边放灯超度孤魂野鬼的盂兰盆大斋之日,大宋各处州府按例各处点放河灯,而沧州治下各处县镇也不例外。
正是初更时分,从城内府衙内往地藏寺、水陆堂放生池已经聚集了不少集会的百姓。城中乡民不止将扎糊的大小纸船放入水中或是点放河灯,或是点火焚化,周围祠堂观庵间香烟袅袅,瓦舍旁也有民间艺人搭台演戏,沙弥僧众修设好事道场,但见:钟声杳霭,幡影招摇。炉中焚百和名香,盘内贮诸般素食。僧持金杵,诵真言荐拔幽魂;人列银钱,挂孝服超升滞魄。合堂功德,画阴司八难三涂;绕寺庄严,列地狱四生六道。杨柳枝头分净水,莲花池内放明灯。
“大胡子,你快来啊!我要去桥上看河灯。”
在人群之中,有个身着一领绿纱衫儿,头上角儿拴两条小髻,年纪约莫才四五岁大小的孩童在人流中撒着欢的奔跑着,他时不时回头召唤,未过片刻,便有个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的汉子紧随着小衙内跑了过去。那汉子虽然额边刺着金印,可是衣着打扮甚是干净得体,他颌下留着的虎须髯在跑动中随风飘荡,瞧过去倒也甚是威武俊美。
这个留着美髯的配军,当然就是因私放旧友雷横而充军发配至沧州的朱仝。这个曾经的郓城县马军都头,此时倒更像是一个随性和善的管事,朱仝又上前轻轻的抱起了小衙内,并哄道:“小衙内且不要乱跑,随我一起走,过会再去买糖来与你吃,”
小衙内兴匆匆的点了点头,旋即生出胖乎乎的小手便去抓朱仝的大胡子,自从当日在沧州府衙厅堂第一次见到朱仝,小衙内便对他留得这几缕大胡子甚是好奇,而朱仝待小孩子也十分和蔼心细,使得小衙内终日就喜欢粘着朱仝,教他来陪自己玩耍。
眼见小衙内时而抚摸,时而拉拽着自己精心蓄留的美髯长须,朱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衙内这般弄法,只怕过不了多久我这长髯便要成了山羊胡子,这可怎生是好?”
小衙内闻言立刻吃吃的笑了起来,而正当朱仝将托起这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骑在自己的脖颈上时,背后有个紫棠色面皮,留着扇圈胡须的大汉忽然钻出,并拽了拽朱仝的衣袖,又低声说道:“哥哥,借一步说话。”
朱仝回头望去登时大惊失色,原来唤他的那个汉子正是自己的知交旧友,曾被他私自放了的在逃犯人雷横:“兄弟,你!怎么会在此处?”
雷横立刻向朱仝剪拂纳拜,说道:“自从哥哥救了性命,和老母无处归着,只得上梁山泊......”
“兄弟噤声!此间不是说话处。”
朱仝连忙出言打断了雷横的话语,而小衙内孩子天性,他瞧了瞧雷横颌下蓄的扇圈胡子,便拍手笑道:“你的胡子也有趣,却没有大胡子的好看!”
雷横闻言却故意把头一撇,似乎是不敢与那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对视,此时他心中又暗付道:只盼朱仝哥哥你莫要执着,肯随兄弟去投梁山泊入伙去。否则吴学究与那黑厮按公明哥哥的吩咐有备而来,若你定是不依便要绝了哥哥的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但凡能有回旋的余地,除了那好杀的浑人,谁又肯做这般损阴德的勾当?可是如今梁山泊上的公明哥哥,已不是当年在郓城县做押司的宋三郎了......
心中念叨着,雷横又向朱仝一拱手,说道:“不止是小弟念及哥哥恩德,旧日故人也都念及恁的恩念,因此特地教吴军师同兄弟前来相探,与哥哥另有话说。”
“这......”朱仝一时踌躇,他也不敢带着小衙内前去与吴用、雷横私下叙话,今日虽是盂兰盆大斋之日,可是沧州知府有公事繁忙,知府夫人身子又略感小恙,所以才吩咐侍婢唤来朱仝抱着小衙内去看河灯热闹,可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万一让小衙内听得宋江、晁盖这些绿林中人派人与自己密会,再去告诉他那做得沧州知府的父亲,如今刚受重用的朱仝心说届时岂不是百口莫辩?
百般无奈的朱仝刚打算劝哄小衙内在此等候,自己暂时离去与吴用、雷横等人密话时,却忽然听旁边又有人说道:“这不是朱都头么?这娃娃好生可爱,莫不是沧州知府家的衙内?”
朱仝循声望去立刻面露喜色,他连忙说道:“原来是小乙哥与乐管事,两位尚未返回东京汴梁?”
心思机敏的燕青点了点头,并朝着面色阴沉的雷横乜了一眼,笑道:“久闻郓城县美髯公与插翅虎的大名,朱都头既然有旧识来访,不如由我暂且照管小衙内,朱都头你可放心?”
原来朱仝在迭配抵达沧州之际,同样也抵达横海郡的燕青、乐和二人便借着自家哥哥与柴进叙旧的名义,向那个生平最好结交江湖好汉的柴进提及在郓城县富户,也好仗义疏财,还学得一身好武艺的美髯公也充军到了沧州地界。依照柴进的性子,当然立刻打通关系与朱仝事先相会,朱仝也很清楚名震天下的任侠萧唐手下有个得力干将唤作浪子燕青,自然也乐意诚心与他结识,所以不出半月的时间里,朱仝与燕青、乐和、柴进也愈发熟络起来。
如今见燕青、乐和出面肯替他暂时照顾小衙内,朱仝又怎会放心不下?他立刻说道:“小乙哥说得见外了!倒是要劳烦恁与乐管事了。”
正当小衙内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得打量着眼前那两个长得甚是好看的大哥哥时,乐和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并说道:“小衙内,我会变戏法,待与你耍一回来,咱们再与大胡子一起去看河灯好不好?”
小衙内被自己的父母如金似玉的宠爱,再加上府衙官邸内押番、虞候、承局、管事如众星捧月般的待他,早就养成了不怕生的性子,何况燕青、乐和都是玲珑锦绣一般的人物,小衙内打眼一见他们便甚感亲近,是以他立刻拍着手掌欢呼叫好。
朱仝又向燕青、乐和道了声谢,这才转过身去,向雷横问道:“兄弟,吴先生眼下又在何处?”
而就在朱仝、雷横、燕青等人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忽然有个凛凛恶汉暴蹿而出,他随手抄起旁边藏匿好了的板斧便要朝燕青等人冲将过去!可就在这时,却有个秀才打扮的书生立刻挡在那黑汉子面前,说道:“铁牛不得鲁莽,在此动手必然要惊动城内官军!”
那黑汉子闻言怪眼一瞪,又嚷道:“军师,燕小乙那厮前些时日在柴大官人府上便是摆明了要与咱们作对,柴大官人也没个分晓,如今已不把咱们梁山泊看在眼里,俺瞧着心中早就怄了口鸟气!直娘贼!虽说姓朱的那撮鸟有甚好的,宋江哥哥恁般盼他投山寨去?可咱们拉人入伙,又干他燕小乙个鸟事?那厮相扑争跤奢遮,俺拳脚敌不过他,可是有这两把板斧在手,俺铁牛一样拿老大斧头砍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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