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转,经过了一处府邸。
那府邸占地宽广,朱梁画栋,悬挂着的匾额上龙凤飞舞的书着四个大字“定安公府”。
她眼眸微垂,一双纤手缩在袖中,安放于膝上,指尖冰冷。
倏地,一只小手握住了她的。
她抬首,只见小侄女柳晨曦那双黑莹莹的眼睛正望着自己,满是担忧。
“小姑姑,你别怕,豆蔻跟我说了,这两天再求一求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出面,一定能退了这个亲。”
小孩子想的简单,在她们那小小的心里,小姑姑这样好的人,怎能嫁给那种坏蛋。
柳芄兰摸了摸侄女的头,微微一笑,“好晨晨,姑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跟和安公主说了。”
柳晨曦撅了嘴,“为什么,晨晨不想要坏蛋姑父。”
柳芄兰轻轻说道,“你是公主的伴读,陪伴公主习学功课,修身养性,时时劝导公主涵养德行才是你的正职。我的亲事,是咱们的家务事,不可以烦扰公主,更不可以唆使公主去跟太后娘娘说项。不然,这便成了以权谋私,仗势欺人。”
柳晨曦小脑袋耷拉了下来,低低哦了一声。
她其实听不太明白,但姑姑说的总是有道理的。
马车轮子碌碌转动,片刻功夫便停在了镇远侯府门外。
几个婆子已在门上候着,扶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下了车,又送上软轿,径自进了门。
柳芄兰先回了自己的居处芷兰香榭,更换了家常衣裳,便往上房去见兄嫂。
进了上房明间,只见嫂子王氏靠着软枕,歪在炕上,额上戴着一顶银灰鼠昭君套,身上盖着一领厚毛毡子,太阳穴上贴着两片指顶大小的膏药,面有病容。
看她进来,王氏撑着坐了起来,笑道,“妹妹回来了,快坐。这天寒地冻的,还劳烦你陪晨丫头入宫,辛苦了。”说着,又叹息道,“可恨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如今家里家外,会客见人这些事都指靠着妹妹了。”
柳芄兰便在一边坐了,微笑道,“分内的事罢了,嫂子何必客气。”
王氏自打去岁小产之后,身子便一向不好,调养到了现下,如今柳府家务等事都是二姑娘柳芄兰主持。
柳芄兰确有掌家之才,哪怕太太倒了这大半年,柳府后宅依旧井井有条,只是王氏心内越发愧疚不安起来,到底柳芄兰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
当下,王氏又问她今日进宫见闻。
柳芄兰一一说了,又道,“太后娘娘只同妹子说些家常话,后来白贵人过来,大家一块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妹子告退出宫时,还是这位白贵人送出来的。”
王氏听说,心里倒欢喜,说道,“这位白贵人,听闻如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就可惜皇上跟前没有什么缘分。”
柳芄兰便道,“白贵人性情婉约和顺,举止娴雅,也不怪太后娘娘喜欢她。至于旁的,妹子想终究是人各有志。”
王氏闻言,点头称是,又道,“你能和她搭上关系倒是好事,嫂子这两日想了,晨丫头到底还小,难说上话。终究还是得有几个这样的人才好。”
柳芄兰静静听着,片刻开口,“嫂子,人皆不易。白贵人不得皇宠,如今也只靠着在太后娘娘跟前能说上几句话罢了。我的事,怎好再去为难人家,再让人家徒生烦恼?”
王氏长叹了一声,“话虽如此,可你的事怎么办?那种混账种子,可不是什么终身之靠。”
柳芄兰面色清冷,淡淡说道,“大不了,妹子就剪了头发去做姑子。我还不信了,莫不是安定公府的人还能去尼姑庵里抢人不成。”
王氏忙道,“快别这样说,哪里就到这个田地了!”
姑嫂两个说着话,柳芄兰的兄长小侯爷柳正峰回了上房,在廊上掸去积雪,踏进门内。
柳芄兰忙起身,与兄长见过
柳正峰神色淡淡,只点了点头。
王氏看他面上隐隐含怒,想着大约有什么不便的话,遂对柳芄兰道,“我吩咐厨房炖了一盅冬笋老鸭汤,这会子大约好了,送到你房里去了。你回去趁热喝吧,也驱一驱身上的寒气。”
柳芄兰晓得,兄嫂两个必定有些话说,便起身出门。
才走到窗下,她缓了步子。
但听里面柳正峰怒道,“安定公府的人未免欺人太甚!我今日过去,好话说尽,愿退所有聘礼,只要能将这亲事退了便好,绝不声张。可那边的人,从上到下统没有一个讲理的,一个个梗着脖子跟我嚷,说什么悔婚背约之类的屁话!”
王氏的嗓音传来,“可,他们家那浑小子既已有了心上人,何苦又霸占着咱们妹子不放?”
柳正峰斥道,“你知道什么,安定公府这些年声势已大不如前了。近来朝上,皇上有意清理这些老臣势力,他们往年和梁家走的近,唯恐被扫了进去,所以一门心思想在儿女亲事上做些文章。咱们府邸不说如何有权势,总没掺和那些破事。我和当下新贵、护国公孟长远还有些交情,他们便是贪图这个!”
王氏闷闷说道,“这两日,我倒是想了……倘或、我说倘或,那边愿意让那女子把孩子流了,那倒是……”
“混话!”
还不待王氏说完,柳正峰便打断了她,“能干出这种事来,足见是个什么下流腌臜东西。这种玩意儿,也配当我柳家的女婿?!老父离世前,千万叮嘱咱们照料好妹妹,如何能把妹妹交给这种人。”
“你冲我嚷什么!”王氏也急了,脱口道,“我这不也是想法子么?我可告诉你,妹子今儿说了,不成她就当姑子。你若情愿让你妹妹当尼姑,我也不管了!”
柳芄兰听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回了芷兰香榭。
回至屋中,丫鬟果然送来了一碗老鸭汤。
她无甚胃口,只呷了两口便放下了,就在桌边对窗静坐。
她的事,把阖府闹的鸡犬不宁,兄嫂一向恩爱也为了这个拌起嘴来了。
若实在不成,她便也当真削了发当姑子去吧……
今日见了那位白贵人,头发短短的戴着个呢布帽子,听宫女们私下议论,她是自己剪了头发的,还自皇帝口中得了个居士的封号。
到底什么样的事,能把一个女子逼迫到这种地步……
但看她神色泰然,谈笑自如的样子,仿若并不以此为苦,引得柳芄兰深为佩服。
是啊,哪怕是弱质女子,也并非全无抵抗之力。
她不会向那臭烂东西低头的,终不成,还有一死呢。
柳芄兰长舒了口气,拉开了一侧抽屉,自里面拿出一枚物事,握在了手中。
那是一枚楠木雕刻的牌子,刷了清漆,下坠朱红色流苏,其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孟字,这是弋阳侯府孟家的腰牌。
直到前不久,她才直到前不久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孟长远,是她兄长总提起来的弋阳侯府世子,当今的国之英雄。
“姑娘,你尽管放心,在下绝不会回头看你一眼,绝不会玷污姑娘的清誉。自今日之后,在下也绝不会再记得此事。”
话音尤然在耳,他果然信守了他的诺言,将她忘了个干干净净。
柳芄兰坐了片刻,将那腰牌重又放回抽屉。
那件事,就该永永远远的埋在心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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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柳姑娘和大哥之前没有什么男女私情。
另外,陆耗子你现在尽管乐,很快就要乐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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