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大理寺报上来的结论竟然是中了丹毒,一个佛门高僧,竟然中了道门丹毒?这个结论可真有意思,究竟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暗地里自己开炉炼丹?”
乾阳大殿里,坐在珍珠幕帘之后的武则天冷冷一笑,一双利眼死死的盯着李绚:“南昌王,你来告诉本宫,一行大和尚真的是中毒而死的吗,真的是中丹毒而死的吗?”
李绚微微躬身,脸色并没有太难看,因为大理寺的报告本就是他和那些道门的师叔师伯商量过的。
他尽可能老实回奏:“天后,一行大师中毒身亡是无疑的,却并非一定中的就是丹毒,不少药草生物也能做到这种效果。
臣听闻,在西域,传说有一种圣甲虫,它们的唾液拥有恐怖到了极致的毒性,这种唾液哪怕是经过无限的稀释之后,也拥有相当强烈的杀伤性,只要稍微接触了一点皮肤,那么皮肤很快就会剧烈的燃烧起来。
然而圣甲虫的唾液只能从外而内杀人,如今一行大师却是从内而外自焚而亡,不然臣就可以直接确定了。”
“看样子,韦玄藏没有白教了你几年。”武则天神色缓和了许多,身体微微靠后,然后才轻声道:“你的想法本宫明白,无非是要把焦点引到佛道争斗中。不管究竟是不是道门的人毒杀了佛门高僧,还是佛门高僧自己偷偷开炉炼丹,外界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弘儿的身上,如此说来,本宫还是要感谢你的。”
“臣不敢。”李绚立刻拜倒在地,哪怕只是作为普通人,也不能让这事牵扯到太子病逝一事上。
查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是第一位的。
然而对于真正的高层来讲,控制案件的影响力才是第一位,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敏感的时刻。
太子新丧,为他诵经祈福做水陆道场的一行大和尚,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而且还是莫名自焚而亡。
难道是上天在昭示太子的死因有疑?
这些时日,洛阳,甚至包括西京长安,都已经加强了宵禁,然而在有心人操纵下,流言还是传的沸沸扬扬。
不说是那些愚民愚妇了,就是朝中的一些官员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甚至宗室都被架了起来。
对于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曌而言,这其实并没有多艰难。
只看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大开杀戒而已。
武曌这些日子虽依旧在不动声色的处置着政务,但她心里深处的痛楚又有多少人看得见。
还有天皇李治,之前接见李绚时,李治表现的虽然温和亲切,但藏在心底的痛苦也如同黑暗中的火焰一样明显。
太子李弘再怎么样,也是他们抚养二十三年的儿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下突然冒出的佛门高僧毒杀案,就能看出暗里着的那些人始终不肯善罢甘休!
一切难免会触动他们心底最深沉的杀机,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冲上来触霉头,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绚深深的伏倒在地,他毕竟是皇室之人,天生就有责任和义务为皇室遮掩避免事态恶化,
而且谁都知道这肯定不是道门而为,但为皇室被黑锅,对道门也是有好处的。
“这件案子还需要认真去查,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明日,韩王,霍王,庄王,舒王,鲁王,江王,密王,滕王,诸位王叔会同时入神都,告诉戴兴,他的时间不多了。”
“明日!”李绚心里一惊,宗室诸王入神都的时间比他预想要提前的多。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有人在这个时候闹出风雨来,恐怕就是想借诸王之力,太明显了。
如今的李唐宗室,论及话语权,这几位宗室王爷的话语权是最重的,因为他们是当朝皇帝李治的亲叔叔。
虽然说宗室诸王手上的兵权不多,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的话语权更重。
其他如河间王一系,淮安靖王一系,虽然手中兵权不少,但在宗族事务上,他们所涉及的更多的是偏远的宗室子弟,在事关太子生死之秘的事情上,他们是发不上话的。
有人想要再度推动废后不假,不过宗室诸王真有这个胆子吗?
“诸位王叔怎么这样胡来?”李绚死死的皱着眉头,这些人不知道如今洛阳的风雨吗?
还是说在他们的内部,有人在一直推动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
是谁?究竟是谁?
“南昌王,你明天就不用去迎接他们,你督促大理寺少卿尽快堪破此案。记住本宫说的,是弄清楚真正的真相,不要自作聪明的糊弄,好了,你退下吧。”武则天挥挥手,李绚赶紧起身,满脸无奈的退出了乾阳殿。
“南昌王看起来颇为老成,而且少年之气不减。”明崇俨站在武后的身侧,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绚的背影。
“别打主意了,药王韦玄藏的徒弟不是那么好抢的。”
武则天一眼就看出了明崇俨的打算,然后才叹声说道:“这些年,他一个幼子被寡母抚养长大,要求非常严格,自然为人要老成一些,心思也要更重一些……既然愿意任事,又有任事之能,本宫就先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摇摇头,武则天继续开口说道:“一行法师的来历,如果被有心人看出的话,对他下手也是能说得通的。”
明崇俨在现在这个时候突然死死的闭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这个时候多说一个字,就等于把自己的命往里填。
“暗地里排查一下,之前的那些后备名单上的人物,现在的情况如何?本后可不希望等到需要用人的时候,找出来的全是一堆死人,”
“臣立刻就去办。”明崇俨缓缓的退了下去。
在如今这场谋杀案的背后,深藏着很多看不见的隐秘。
行走在皇城之内,两侧是快速走动的各级官僚,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值守的禁卫无声的矗立。
头顶的词条在不时的闪动,但李绚的注意力全然没放在这上面。
李绚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看一下乾阳殿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无奈。
其实在如今这时候,对于整个皇室来讲,最需要的是稳定。
太子李弘刚刚过世不久,准确的讲才刚刚过了二七没几天。
对于所有的宗亲,包括天皇天后来讲,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稳稳的把太子送葬。
朝堂内外,每天都在争吵的,也都是哪个程序该怎么办。
像这样的一国太子,提前在皇帝之前亡故,在整个大唐见过以来也是头一遭。
李绚现在就希望整个葬礼能够平平静静的过去,至于剩下的,可以暗地里去查。
但现在,武后的想法并非如此,她想要揭开这个盖子,好好的出口杀气。
有些人更是想要借太子葬礼的方方面面做文章,更是试图借宗室诸王之手掀废后之举。
李绚不得不承认,如今废后,的确是自上官仪事件以来,最好的时机了。
现在就看宗室诸王会怎么做了,怕就怕那些人也以为现在是好机会。
而且,如果大唐太子的病逝都出了问题,宗室诸王的怒火不发泄出来,那整个天下就再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他们被架了起来,进退两难。
“一个不慎,当年上官仪的惨案就会再度重演,无数的鲜血会从宗室的身上,无止境地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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