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坠,乐城县公府门口,李绚和刘瑾瑜在刘家众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站前门前,李绚转身,拱手对着岳父刘元朗行礼,道:“明日小婿要带三娘前往献陵祭祖,那日本来要去,但被突然而来盗匪打乱,后日要去终南山下的皇庄去看一看,那座庄子圣人赐下之后,还没去过,听说还有温泉……天气转凉,多去泡泡温泉也是好的。”
刘瑾瑜紧跟着期盼的看着众人说道:“阿母和诸位伯娘,嫂嫂,妹妹们,若是有空,他日也可以和三娘一起去。”
“三姐,温泉是什么?”一个有些憨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穿着一身粉绿襦裙的五娘琼玉,直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脸好奇,期盼的看着刘瑾瑜。
“温泉就是从地下长出来的温热泉水,不用烧就很暖和的水。”刘瑾瑜低下身摸了摸五娘琼玉的额头,低声对她解释了起来。
李绚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对着刘元气拱手道:“二伯父,不若后日清晨,侄婿前来接上五娘一起去终南山,日后三娘少不了要家里人陪伴,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刘元气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大哥刘元神和四弟刘元朗。
刘元神和刘元朗同时点头,刘元气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阿耶的安排。
刘元气转身温和的看向李绚:“便如此,由新郎官安排吧。”
“多谢伯父,小婿拜别诸位长辈。”李绚再度对着刘府众人拱手,然后带着一脸不舍的刘瑾瑜一起重新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缓缓离开了永兴坊。
坐在马车内,刘瑾瑜看了眼从刘府带回的一摞礼品,随即对着李绚问道:“郎君,今日和阿翁谈的怎样?”
“大受震撼啊!”李绚伸手将刘瑾瑜的小手拉过来,覆盖在李绚手上,然后感慨的说道:“为夫也算是初通人心吧,但这朝中之事,却是比为夫想象当中的,还要更加诡秘莫测。”
东海王,隐太子妃。
若是照李绚最后的那种猜测,他们的何等的铁石心肠,又是何等的深切痛苦。
这种局面,即便是李绚见多识广,也不愿意轻易参与进去。
可偏偏,在不知不觉中,李绚已经搅合了进去。
……
刘瑾瑜轻轻的侧靠在李绚怀里,低声问道:“那件事情就真的如此凶险吗?”
“嗯!”李绚点点头,轻声感慨道:“有些事情,当你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你就已经被被人利用了,甚至就连利用完了你都不知道,眼下这件事就是如此。”
稍作停顿,李绚接着说道:“三娘,为夫不在长安的时候,你要小心,家里的那些产业很多如今已经落在明处,若是有人打主意,不要正面对抗,稳住局面就好,为夫早年间识得不少御史,你让李笔将收集到的东西整理好送过去便可……如果有人有更深的算计,你可得看好了。”
刘瑾瑜声音柔柔的应了一句:“妾身记住了。”
以往李绚不在长安,彭王府根本没人注意,所以基本也不会有人感到彭王府的注意。
但是现在,随着李绚身处的位置越来越高,难免会有人将心思动到彭王府身上。
尤其是他不在长安的时候。
其他人倒也罢了,李绚真正担心的是裴炎。
裴炎对李绚的恶感是清晰可见的,据李绚所察,一切都源自各方对待吐蕃战事的方略不同。
或许是做刑部尚书的时间长了,遇到不同意见,裴炎想的不是该如何正面驳斥,反而是想要通过打击对手本身的方式,来获得成功。
这种方式很令人讨厌,但却十分的有效。
换作他人,碰上刑部尚书,搞不好早就被弄的家破人亡了。
“一般人不敢正面对吾家动手的,毕竟为夫如今检校金吾卫中郎将,即便是不在长安,里里外外都会给一份面子,更别说上面还有岳翁在,轻易不会有人动手,可一旦动手,要么算计长远,要么就别有阴谋,娘子要谨慎小心。”李绚将刘瑾瑜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抱住。
“郎君放心,妾身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刘瑾瑜抬起头,看着李绚,眼神里满是自信。
刘瑾瑜帮助刘仁轨不知道处置了多少政务,很多事情比任何人想的都要透彻。
如果真的有人忽视了她,搞不好要倒大霉的。
“哈哈……”想到那里,李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
……
两日之后,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明德门,然后在码头登上官船,缓缓的朝西边驶去。
渭水长流,两岸风光旖旎。
“三姐,皇庄很远吗?”五娘琼玉抬头,满眼好奇的目光从窗外收回。
琼玉之前很少来长安,这一次来,也是因为刘瑾瑜婚礼之事。
之前一路从长安跟随皇驾而来,路上旌旗招展,根本看不到什么美景。‘
刘瑾瑜轻轻笑笑,按了按琼玉的头顶,然后说道:“现在到皇庄还有大半个时辰,到终南山脚下的终南镇,还有三十几里路,也就是人多,若是单纯的骑马会更快。”
“三姐,那我们去那里待几天?”一旁的四娘刘舒璧满脸羡慕的看向自家姐姐。
她的祖父刘仁轨虽然是宰相,但她也没有这种随时出行有官船伺候的待遇。
“三天吧,三天之后,回城,伱姐夫就会返回婺州了。”刘瑾瑜说完,看向了一侧站在角落里微微眯眼休息的李绚,昨夜晚上,他们睡的可不早。
李绚察觉到了妻子娇羞的目光,淡淡的一笑,思绪紧跟着就重新回到了长安。
长安,东海王的事情还没有了结。
黄家的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罢了,如今大理寺,金吾卫,长安县,甚至刑部都开始插手的,是刘广业的死亡之谜。
狄仁杰查出刘广业是死于他人缢杀之后,很快,金吾卫就配合让他检查了刘广业的官廨。
也就是金吾卫及早配合,就在他们查完刘广业官廨之后,刑部的人突然来了。
也不知道裴炎究竟怎么走通的程处弼的关系,反正,在程处弼允许之下,他们又查了一遍刘广业的官廨,而且调查的报告,刑部却丝毫没有和金吾卫通报的打算。
年轻一辈都在那里愤愤不平,但老一辈的,却感到了一阵的庆幸。
大理寺已经下一步查了刘广业的官廨,并且很快就将通报发到了金吾卫。
秦善道忍不住的长松了口气,如果刑部真的什么消息都不透露,那么就是他们随意编造些东西,金吾卫也不知道。
现在有了大理寺的通报,刑部那些人的手段就落不到金吾卫的身上。
现在这个时候,金吾卫已经开始按照李绚所说,在刘广业一案上逐渐的抽身,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兵部尚书府和刑部尚书府的马倌身上。
虽然之前,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都不过是潜入兵部尚书府和刑部尚书府偷了马匹,然后用其他令牌逃走,但在李绚看来,这件事起码折射出了东海王对这两個地方的关注。
或者更准确的讲,是对兵部尚书裴行俭和刑部尚书裴炎的关注。
这件事情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虽只是一两个马倌一样的小人物涉足,但是却透露了东海王对这两家府邸内部的熟悉。
只有如此,他才能在关键时刻,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大唐对吐蕃开战在即,兵部的部署本就十分重要,东海王又一直在盯着裴行俭。
眼下这件事情,看似是引起了人们对裴行俭和裴炎的猜忌,但是武后刻意这样的动作,却也阻碍了人们对刑部和兵部更进一步的探查,如果兵部和刑部真的还有内线,那么现在的他们将会更加的安全,这或许也是东海王的算计之一。
所以,李绚在现在这个时候,让金吾卫悄然的去调查与兵部尚书府和刑部尚书府的马厩相关的一切,然后顺藤摸瓜,或许真的能将东海王的身份挖出来也说不定。
不过东海王向来奸猾,这件事情说不定会让他引到某个替死鬼身上。
所以李绚自己没有插手,而是站在岸边,冷眼旁观,他要看清楚东海王的所有手段,他要看清楚他在这件事情上,所调用的一切人力物力,他的行事手段。
起码要将他表面上的手段全部逼出来。
现在还不是李绚将东海王的身份掀开的时刻,有一个东海王在外面,有一个隐太子李建成的嫡子在外面,他将极大的吸引皇帝和武后的目光,方便李绚顺利成长。
哪怕某一天东海王陷入了危机当中,李绚说不得也会出手救他一把。
甚至哪怕哪一天他死了,李绚也会创造一个新的东海王出来。
大唐朝廷永远需要这样一个敌人。
……
官船从渭水转入黑河,在黑河西南拐折处,一处皇庄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河宽阔,从终南山北流而出。
两岸灌溉出来片片良田,来往阡陌,交错井然。
远远的能够看到终南山的影子,在终南山山脚,便是楼观道外门所在。
李绚转头,看向东侧八九里外的县城,沉声说道:“那边便是盩厔县城,若说什么事情,招呼一声,盩厔县令立刻就会赶来,你们以后常来常往要注意了。”
刘瑾瑜带着四娘刘舒璧和五娘琼玉远远望着盩厔县城,转头看向李绚,低声问道:“夫君,盩厔县差役的身手,有我们自家的护卫强吗?”
“没有。”李绚直接摇头,轻声说道:“但只要盩厔差役一到,那么就等于朝廷到了,若有人还继续找麻烦,就等于是在挑衅朝廷,若是这个时候,有官兵伤亡,那就是杀官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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