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来面色平静的上前,手里的紫檀木匣,被他平稳的放在了裴炎的面前。
裴炎的呼吸瞬间就重了起来,目光盯得直直的,手下意识的向前一伸,想要抓向那放有辅政圣旨的木匣。
但在手伸出去的一瞬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他的手在瞬间又收了回来。
瞬间,仿佛意识到不对,裴炎顺势伸手,沉沉的叩拜在地:“陛下,臣……臣虽然自然有几分才能,但辅政之责重大,朝中,左相,薛相,彭城郡公,还有王相,彭王,御史大夫等人之才能都不在臣之下,臣恳请多设几人辅政。”
皇帝目光直直的看着裴炎,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的呼吸极轻,眼底的寒意却清晰可见,但在瞬间,皇帝眼底的寒意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轻轻抬头,目光越过裴炎,直接看向了贞观殿外,平静的开口道:“朕选你做这辅政大臣,除了因为你为人果敢,敢于任事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做,一件非伱不可的事情。”
裴炎神色顿时肃然起来,整个人在一瞬间冷静了许多。
皇帝越过刘仁轨,薛元超任命他做辅政大臣不是没有原因的。
“微臣恭听陛下训示。”裴炎沉沉的叩首。/
“清查隐田。”李治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裴炎说道:“清查隐田之事,你不陌生,当年你能够成功拜相,原因便在于如此,你多年为相,这里面的缘由,你应该清楚。”
裴炎立刻微微躬身,说道:“朝中财用不足。”
皇帝眉头一挑,不喜不怒的说道:“继续。”
“喏!”裴炎赶紧躬身,继续说道:“自咸亨元年大非川之败后,吐蕃,吐谷浑,新罗逐渐动荡,朝中多陷战争之事。
这几年,虽然朝中平定吐蕃,平定后突厥,但依旧消耗极大,如今又有西突厥动乱,朝用虽然不至于入不敷出,但终究有所不足。”
皇帝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再有几年,西域还有大战,大食如今已经开始窥伺西域,一旦被大食拿下西域,其必将威胁安西和蕃州。”
“彭王在蕃州用兵,还是很有些潜力可以挖的。”裴炎小心点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皱了皱眉,冷漠的说道:“若是粮草军械,全都由蕃州支撑,朕便需要开始担心了。”
裴炎立刻一惊,拱手道:“是臣欠思量了。”
“蕃州需要稳定,这是前提,彭王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蕃州,另外一半的时间在西域,那么蕃州和西域诸事就不需要担心,但若是蕃州的事务连累得他常年待在蕃州,就需要小心了。”皇帝冷漠的提点了一句。
裴炎立刻背上起了一身冷寒,拱手道:“是臣失当了。”
“苏良嗣还年轻,御史大夫的位置再做几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便是,至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李治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这清查隐田的事情,你要用心,若是整个大唐,清查一圈下来,还是财用不足,那就再清查一圈。”
“喏!”裴炎顿时神色凛然。
清查土地,从来就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实际上这些做成的,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裴炎,一个是裴行俭。
只可惜,因为裴炎做了宰相,裴行俭只能做太子宾客,无法更进一步。
但这不意味着做了宰相,清查隐田对裴炎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真的容易,他当初也不至于在拜相之后,就彻底将这件事情脱开手,甚至就连后面裴行俭插手这件事情,他也不进行丝毫的阻碍。
便是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人实在太厉害。
能够藏匿隐田的,要么是各地的官吏,要么就是世家大族,这些本身就是他们借用朝廷的力量搜刮钱粮的手段。
但是这事终究摆不上台面,当朝廷需要用钱的时候,搜刮一半,你立刻就得将田交出来,甚至还得补交这几年的欠税。
有点手段的,和官府打好关系,最多罚你一年,但和官府没什么关系,罚你三年五年你也得认。
好在皇帝派人清查隐田是一道一道的做,光是一道清查就需要好几年,更别说是清查之后,只要用些手段,过些天便还能够拿回来。
如此便又有了得利的手段。
当然,朝廷自然也有收获。
只是这一里一外,不可能所有人都得好处,总有人要付出什么。
这件事件便是皇帝任命裴炎为辅政大臣的条件。
……
裴炎的目光落在一侧的檀木匣子上,他知道,今日自己但凡犹豫片刻,皇帝立刻就会将这辅政的任命,从他的头上拿走。
“你做宰相,是要做事的。”皇帝声音感慨,随后继续说道:“朕希望你能在朝中多待几年,替太子多挡些风雨。”
“陛下言重了!”裴炎沉沉的叩首在地,然后说道:“臣必定竭力而为。”
“好!”皇帝笑笑,说道:“你退下吧,不过不要放松,随时候旨。”
一句“随时候旨”,裴炎的闭上顿时升起一股冷气。
“臣……臣奉命。”裴炎再度叩首,然后才缓缓地站了起来,退身退出了贞观殿。
看着裴炎离开的背影,皇帝微微冷笑。
裴炎的心思,他这个做皇帝的怎么可能看不透。
无非便是想要独霸朝政,掌握朝堂。
这样的人在史书上什么时候少过。
便是在本朝,在之前,也有过一个长孙无忌。
裴炎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长孙无忌的下场他同样清楚。
但是当他自己走到了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没有了任何的退路,只能够一步步的往前进。
最终到了不受控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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