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房已经备好热水。

往日里周正浩都是冲淋浴，不过昨夜没有睡好，便走进浴桶，想要泡个澡解解乏。

周英和见状拿起一旁的澡巾给他爹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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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人一个半趴在浴桶上，一个默默搓背，澡房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以及澡巾在背上摩擦声音。

他们像是无声较量一般，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是周正浩没能忍住：“这般讨好，是想让我为你儿子请封世子？”

“爹，您我皆知，现在这世子请封不下来，跟我就没必要说这般气话了。”

“哼！”周正浩冷哼一声才开口：“你明知道请封不下来，昨天为什么不劝着你娘？”

“爹，说一千道一万，我娘是为我好，为了维祯好，我不可能会驳了她的面子。”

“那你这意思，我就不是为维祯好？”

周正浩在浴桶转身怒视着儿子，仿佛儿子嘴里说出一个“是”，他立刻就要跳出来给人一顿狂揍。

周英和停下手中动作，正色道：“爹，我先申明，我大早上来找您是为解决问题，而不是激化矛盾，您不必对着我发火。”

周正浩仍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你说，我哪里对维桢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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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出生我就抛下军务，跟皇上告了假，带着你娘千里迢迢去看他。

得知他即将回京的消息，我修缮房屋，搜罗玩具，遍寻名师，一个祖父能为他做的我都做了！

他来京城之后，只要有时间我都尽力陪着他，不准任何人怠慢他。

他指东我不往西，他要什么我给什么，我到底哪里对他不好？”

听到这话，周英和知道今天这一顿争吵是避免不了了。

他将搓澡巾叠好挂在浴桶边，表情虽然没变，但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带着刀子：“爹，您扪心自问，之所以这么纵容维桢，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对不住他？

他本该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府世子，是周家唯一的传承人。

因为您没有管住自己，让他多了四个庶出叔叔，所以本该十拿九稳的世子之位也要受立储影响。

如果太子从几位王爷中选出，那这国公府怕是要属于我的某一位庶弟。

可如果您只有我一个儿子，不管下一任太子是谁，护国公世子都将是周维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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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现在对他的好，固然有一部分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但是不可否认，这里面也带了一些弥补的成分。

弥补他可能会失去的世子之位。

到时候您对自己对他都有个交代：其实您是真的喜欢长房嫡孙，奈何情势所逼，所以维桢才没办法承袭爵位。

以后维桢长大了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不能怨您。”

他这话将亲爹紧紧拽着的遮羞布扯了个干净。

周正浩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显然是已经气愤到了极点，可他眼中却是受伤又难看的神情，整个人看着极其割裂。

他张嘴几次，却未能找出合适的话语，最后只说了句你不懂，你不懂这些年我有多痛苦。

“爹，您知道您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吗？”

周英和无视亲爹的难堪，继续道：“您既没办法做个遵守约定的君子，但也没办法做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您总是在这两者中间反复横跳，所以您痛苦不堪。

您给了我母亲一生一世的约定，却在中途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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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似拥有很多东西，但却没有一样是完全属于您的，或者说没有一样是您用所有真心对待的。

如果您能看得开，不那么执着，也许一切都会好很多。

可您偏偏是既要又要。

要了我母亲的爱，又要外面的花花世界。

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又要我母亲回心转意。

要我母亲回心转意，又要善待您曾经的女人。

要嫡子真心爱重，又要庶子毫无怨言。

但凡您能狠得下心来斩断一个念想，您就不会像今天这般痛苦。”

这话说完，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周正浩的压抑的粗喘。

良久之后，他像一个筋疲力竭的战士般，肩头慢慢瘫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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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辈子啊，就是什么也不想辜负，最后谁都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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