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澜并没有跟宇文策玩心机,既然说了不动那些粮食就真的不动。只是让人将住在那小城中的百姓劝走了。至于那些不听劝不肯走的,也不多费口舌。乱世之中,命不由己。如何选择由不得旁人决定,也没有人会替他们负责。
二十万饥肠辘辘的大军直奔距离他们最近也是最无害的粮草储存地而去。而这个时候,一路隐藏在西戎境内的西北军也在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
谢安澜与陆离汇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陆离一行人冒着寒风赶到了谢安澜驻扎的地方,幽暗的夜色中,天空再一次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谢安澜站在帐篷门口,看着快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陆离淡然微笑。陆离身上披着暗青色披风,披风的外面已经被雪水浸湿了。
谢安澜伸手握住陆离的手,触手冰凉。陆离摇了摇头,拉开了她的手,“凉。”
谢安澜无奈,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拽进了帐篷,帐篷里早就烧起了暖暖的炭火。陆离一靠近火盆,身上的披风立刻飘出了袅袅轻烟。谢安澜伸手替他解开了披风扔到一边的椅子里,随手塞给他一个暖炉,叹气道:“这大冷天的,都快要冻僵了吧。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陆离道:“毕其功于一役,总比将来再麻烦来好得多。”
谢安澜耸耸肩有些不以为然道:“这世上的事情是做不完的,敌人也死不光的,你今天弄死了宇文策,说不定明天就出来一个东方策,南宫策。只要胤安不灭,总是要有一个来带领他们的王者的。”
陆离微笑道:“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夫人怎么知道宇文策不死,就不会出现东方策和南宫策?你以为,那魏长空是随随便便就出现的么?”
谢安澜无奈,“好吧,我知道你很想弄死宇文策。”
拉着陆离在一边坐下,门外已经有人送来了热腾腾的羹汤。谢安澜坐在一边看着陆离喝汤一边道:“昨天傍晚,胤安军已经在那个小城暂时驻扎下来了。原本应该趁着他们疲惫不堪先打一仗,但是我手里没人,只得作罢。你们是不是来晚了?”
陆离摇摇头,道:“不算晚,冷戎和夏侯磬负责对付宇文策,百里修交给宇文静和魏长空。”
谢安澜皱眉道:“让西北军打头阵?”
陆离摇头,“自然不是,西北军压阵。夏侯磬打头阵,宇文策都跑到他西戎境内了,他身为皇子难道还不往前冲?打赢了地盘算我的么?”谢安澜偏着头思索着道:“如果一切顺利,将这一仗算在夏侯磬的头上,凭着这份军功夏侯磬也足够坐稳西戎皇的位置了。”
陆离点头,“夏侯磬实力不算弱,做个守成之主的话绰绰有余。他本身的野心也不大,扶持他上位,比让一个完全不熟悉或者野心勃勃的人上位要好得多。”谢安澜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怀疑地道:“你这个布局确实是很不错,但是…如果其中有一丝半点的差错,就会前功尽弃。”
陆离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将棋局摆好,最后能不能成我也未必能看得到。我只需要我们有生之年天下太平就是了。”
谢安澜忍不住一笑,“我还以为世子殿下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陆离无奈地看了看她,低头继续喝汤。
天色微亮的时候,暗地里赶到的宇文静和魏长空率领的胤安兵马向百里修的大营发起了进攻。同时夏侯磬带领的部分云麾军和不久前赶到的西戎援军也开始围攻被胤安兵马占领的小城。
在这些西戎将士眼中,胤安人赶走了城中的百姓,强占了城中的粮食,自然就是他们的敌人。九皇子带领他们围攻这些人完全没有问题。没有人会告诉他们,他们的皇帝陛下现在又已经被迫跟胤安人走到一块去了。
底层将士不需要考虑局势立场,他们只需要听从军令就可以了。
这一仗足足打了两个多时辰,等到各自收兵的时候已经是过了辰时了。昨晚的细雪并没有变大,天空挂着淡淡的太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宇文静有些疲惫地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帐篷中,身为女子身体先天就不如男子,她有没有习武就更是体弱了。昨晚一整夜行军,然后就是一场大战,还要应付军中那些本就不怎么安分的将领,宇文静已经有些筋疲力竭。
刚刚走进帐篷,宇文静就停住了脚步。原本疲惫的眼眸瞬间变得雪亮,冷冷地看着眼前出现在自己帐篷里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面带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冷漠地眼睛。
“清河郡主。”
宇文静后退了一步,镇定地道:“苍龙营的人?”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愤怒,咬牙道:“郡主原来还记得苍龙营?还记得王爷?”
宇文静道:“父王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那人冷笑一声道:“郡主的脾气倒是硬了许多,王爷让我告诉你,你若是认错,看在你这两年还算听话的份上,他会原谅你这一次。”
宇文静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黑衣人冷冷道:“你笑什么?”
宇文静笑道:“看来我父王的处境真的不太好,否则…以他的脾气怎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软话?他现在只想将我这个不孝女碎尸万段吧?”黑衣人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宇文静方才还有几分戒备和畏惧,这一会儿功夫倒像是突然想开了。放松了神色笑道:“你回去告诉父王,我没错。”
“放肆!”黑衣人怒道,“郡主,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宇文静望着他,声音轻柔地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还不记事就被他扔在了东陵,你们天天叫着我郡主,但是,你们谁又真的将我当成郡主了?只怕在你们这些人心里,兰阳那个蠢货都来得比我重要得多吧?这两年,若不是我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父王早就将我给忘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吧?还会记得他有个女儿,从小就被他仍在东陵当细作吗?”
“最近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既然不能像那些贵女闺秀一样,拥有平淡幸福的人生。那我就只好像莫罗的女子一样,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了。就算最后死了……我也心甘情愿。让我再重新回到从前的日子,绝不可能。我也不可能相信我那位父王会真的尽弃前嫌。”
宇文静神色淡然,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对面的黑衣人心中却有些发凉。显然是没想到这位一直以来都端庄温婉的郡主竟然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如果宇文静只是单纯的被陆离蛊惑或者威胁的话,想要重新策反她或许不难。但是如果宇文静是自己生出了可怕的野心的话…宇文静这样从小就被当成细作培养的女子,性格坚韧绝非一般女子能比。一旦她认定了一件事,是很难有人能够说服她的。
既然说服不了,那就只能……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中的匕首指向了宇文静。
宇文静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是绝对逃不出苍龙营精锐的手的,当下也不多做挣扎。黑衣人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宇文静,只听一声轻响,匕首应声落地。宇文静有些茫然地看向帐篷门口,却见柳浮云神色淡然地站在门口看着帐篷里的两个人。
黑衣人一见事情败露,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了帐篷的里间。柳浮云也不去追他,只是看着宇文静道:“郡主不想活了?”宇文静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浮云公子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对上苍龙营的高手,想不想活哪里由得我做主?”
柳浮云点了点头,道:“我这几天我会让叶姑娘随身保护你。”
宇文静点头,“多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实在是腿软只得道:“浮云公子随便坐,公子这时候还不休息特意过来是有什么指教?”
柳浮云走到宇文静对面坐下道:“今早的一战,郡主可看清楚了?”
宇文静神色肃然,点头道:“魏长空手下的兵马战力不弱。”
柳浮云微微点头,“不错,魏长空手中兵马原本不过是夜雪关驻军以及附近的几个地方驻军组成的杂牌军。在胤安,战力连二流只怕都要居末位。但是却能跟温屿的云麾军拼了个旗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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