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宜昌府城官道上,一支数百人骑兵正在打马疾驰。
马蹄踏的官道尘土飞扬,远远看去如同一条灰龙般。
这几日天气回暖,较正月暖和许多,沿途乡野肉眼可见油菜花已经开放,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空气中弥漫的油菜香味更是让人闻着无比陶醉。
只这美景却未能令疾驰的骑兵多看一眼,只在那不断打马呼啸,风尘仆仆向着东方快速而去。
该部是湖广提督董学礼在归州东拼西凑出来的追击骑兵,由提督标营左营一部、总兵金万镒的标兵一部编成,一共450余人,统归参将郑聚奎指挥。
郑聚奎是汉军正蓝旗出身,早年在定南王孔有德麾下任事,后因军功迁升湖广绿营任职。
不想这一调令让其免了血光之灾。
就在郑聚奎奉命调往湖广不到一个月,定南王孔有德就在广西桂林被明晋王李定国包围。
见大势已去,孔有德自杀而亡,定南藩下八成将领均于此战被杀。
而此战也成就明晋王李定国“两蹶名王”之威名!
一时天下震动。
已知明军易步为骑的董学礼,深知两条腿不可能追得上四条腿,可湖广绿营战马数量有限,且大部都在其它地区,归州城中的骡子、驽马又被明军搜刮一空,因而他根本不可能学明军一样也将自己带出来的八千营兵“易步为骑”的。
但又必须追上去,无奈只得在归州停了两天。
命人往乡野搜集骡马,另外派人从附近驻军调了三百多匹战马,东拼西凑才算凑齐了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追上明军,并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明军东进,哪怕人都死光了也要拖住明军。
换言之,这支骑兵是死士。
为此,选出的450余营兵都是精锐悍勇之士。
另外有可能的话,统领这支骑兵的郑聚奎还要派人抢在明军前面向沿途各地城池预警,以免被假扮成满州八旗的明军所趁。
归州城被明军轻而易举诈开一事,让董学礼忧虑重重。
因为这不仅让明军可以轻松从沿途各地获得补给,也会让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直达武昌城下。
尚未收到前线战报的总督大人万一也被明军诓骗,毫无防备放明军入城,董学礼都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严令之下,郑聚奎也是拼命往宜昌赶。
唯一希望就是宜昌方面能够识破明军的诡计,从而将他们堵在城下。
哪怕堵不住,牵制两天也行。
经两天急行军,离宜昌城已不到五十里,见前方有座小镇,郑聚奎便命到镇上歇息一会。
不是怕兵累着,而是怕战马难以支撑。
提督大人拼凑的战马实在不多,甚至连一人一马都做不到,故而每个骑兵又带了一头骡子。
路上是骡子骑一会,马骑一会,轮番交替。
要不然光骑马的话,除非走走停停,要不然没到宜昌城,仅有的三百多战马就得口吐白沫全部累死。
“前方歇了,前方歇了!”
军令很快被亲兵一一传达。
进入镇子后,清军发现同之前经过的镇子一样,内外都没有被明军破坏袭扰的痕迹。
叫来几個害怕的村民询问有没有明军打这过去,那帮村民们也是一头雾水。/
只说几天前有好几千大清兵过去,不曾见过什么大明兵。
有稀里糊涂的还在那夸大清兵军纪严明,吃东西都给钱呢。
“这帮贼人吆买人心!”
郑聚奎暗骂一声,心里其实也有点钦佩明军竟能将秋毫无犯做到这种程度。
真大清兵的作风肯定是不同于假大清兵的。
甭管镇子百姓愿不愿意,每家都被要求出人出粮为官兵做饭,另外还得帮官兵喂马。
搞的镇民怨声载道,倒是怀念前几天过去的那支官军来。
吃喝也简单,煮面条,大锅煮。
很快,就有百姓将煮好的面条一锅锅端来。
望着桌上那热腾腾的面条,也是饿了的郑聚奎拿起筷子对碗吹了吹,也不怕烫直接就“呼拉呼啦”的吃了起来。
其余将领也是如此。
吃到一半,却有个一直蹲在一户百姓墙角的乞丐突然站了起来,还很大胆的朝正在吃面的郑聚奎他们走去。
“哪来的要饭花子,赶紧滚一边去!”
郑聚奎的一名亲兵嫌弃的一边吆喝,一边要将那乞丐赶走。
不想那乞丐却是没被这亲兵的凶样子吓到,反而死死盯着正在吃面的郑聚奎,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可是原先定南王爷跟前的郑安答?”
“嗯?”
这声熟悉的“郑安答”让正在吃面的郑聚奎不由一凛,下意识放下碗扭头有些吃惊的看着那乞丐,疑惑道:“你认得本官?”
“认得,认得!”
那乞丐激动的上前喊道:“郑安答,是我啊图尔格,乌纳喇图尔格,十五年前同你在武昌城喝酒的图尔格啊!”
“你是图大人?!”
郑聚奎惊的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黑灰,衣衫褴褛的乞丐,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图尔格。
“安答,是我!”
图尔格似是意识到现在这幅鬼样子让人郑安答难以辨认,瞥见不远处有农户家门口放着一桶水,赶紧冲上前捧了一把水往脸上狠狠抹了起来。
再次回身转向郑安答时,对方已然认出他来,激动冲上前来“叭叭”甩袖给他打了个千:“下官郑聚奎参见都统大人!”
参将大人这一跪,其他绿营将领见状都是一愣,尔后纷纷跪倒一片。
“起来,起来,没想到在这能看到你郑安答”
图尔格鼻子很酸,哽咽的都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平静后,将自己同大将军不幸被明军擒住,又如何得以逃脱的事同郑安答讲了。
听的郑聚奎也是一阵唏嘘,没想到堂堂满洲副都统竟沦落至此,又听图大人几顿没吃了,赶紧让人给图大人盛了碗面来。
图大人怕是真饿的很,接连吃了四碗面才打了个饱嗝,露出差不多可以了的神情。
郑聚奎看着心疼,又有些疑惑道:“大人既拼死从明贼那里逃出,何以不去宜昌,反而沦落在此的?”
“宜昌?”
不说这地还好,一说这地图尔格眼中顿时冒出寒光,“安答,带上你的兵跟我去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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